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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題:
琉色 -【橫行天下之一】鹹妻翻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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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天水冰
時間:
2007-12-24 03:31 PM
標題:
琉色 -【橫行天下之一】鹹妻翻身
他是皇子吧?他才剛剛十三歲吧?
為什麼還沒成年就得娶個兇黑老婆回家?
還好死不死的和她造成了圓房證據,
他要離宮,他要出走!
就算到學苑接受非人磨練,
也好過整天面對這根黑炭;
歷經五年,豆芽總算熬成大樹,
他光榮回宮嘍!可令他嚇掉下巴的是──
在湖邊遇見的那美人胚子居然是他妃子!
可惜,她變的只是外表,
那兇狠跋扈的脾氣一點也沒改,
先是夥同宮女狠踹洗塵宴喝醉了的他,
後又不爽他多看別的女人幾眼,
竟招一窩妓女供他享用……
第一章
紅燭、紅毯、紅帳、紅綃,這是一間紅得徹徹底底、豔到喘不過氣的臥房。
從屋頂到牆壁、從擺設到佈置,簡直無一處不濃烈,無一處不華麗輝煌。
很正常,因為這是一間喜房,也就是俗稱的洞房。
燕趙王朝九皇子的洞房,怎能有一處不是紅色呢?
所以,全天下的豔紅色都好像被搬進了這間屋子裡,襯著金光閃亮的各色珠寶,富麗刺眼得簡直像是一座藏寶庫。
兩個通身紅衣的半大小孩就這麼坐在一堆濃豔裡,大眼瞪小眼、相看兩相惡。
新郎倌九皇子的年紀很小,才剛滿十三歲。
手腳細長肩背單薄,離那種成年男子的高大威猛還有很長一段距離。一張稚氣未脫的清秀小臉故作威嚴狀,襯著滿身大紅喜服像個端正的白玉娃娃。
新娘子九皇妃的年紀更小,七天前剛剛滿十二歲。華麗鳳冠下的臉蛋黝黑發亮,乾乾瘦瘦的身子在紅豔羅衫下一平如鏡,絕對談不上有任何魅惑夫君的本錢。跟小新郎不同,一動也不動的新娘子只能算是個陶土娃娃……不,黑泥娃娃。
別的小孩在玩辦家家的時候,這兩個居然已經轟轟烈烈的成婚了!納采、拜堂、入洞房、喝交杯酒……一樣不少,做足全套。
如果在民間,一定會讓人笑話到無力。
可是在皇宮裡,絕不會有人膽大到去質問這樁婚事的可疑性。因為在帝皇之家,再荒唐、再可笑的事,也會正正經經發生的。
只是這麼兩個毛頭小孩坐在洞房裡,坐在一張柔軟舒適的喜床上,能幹什麼?
身為九皇子的華允揚恨恨的瞪著面前的女孩,一雙黑白分明的眼眸幾乎要噴出火來,俊秀白嫩的小臉有點扭曲。
為什麼!為什麼他這個尊貴的九皇子要這麼早成婚?而且娶的還是個又黑又土的武將之女?看得他簡直要把剛才吃的東西全都吐出來!
那些王公大臣的寶貝女兒都死到哪去了?難道是老天爺看他太聰明、太英俊不順眼,故意拿這塊黑炭頭來整他嗎?
對面,被他瞪到火大的女孩顯然也不甘示弱,黑黑臉蛋上一雙大眼毫不客氣的給他瞪回去,而且瞪得更大更凶。
她是聶千回,當朝飛虎將軍聶北辰的女兒。俗話說虎父無犬女,她當然不會怕了眼前這根又白又細的豆芽菜!
想到一捏就碎的豆芽菜,她忍不住嫌惡的皺了皺小臉,淹沒在黑紅膚色下的俏麗眉眼馬上縮成一團。
為什麼會有男孩瘦弱成這樣?聽太後說他應該比她還大上一歲,可是看那衰樣顯然什麼都不會,更不用說騎馬殺敵了。
要是在邊關,這種男孩恐怕早就挨不過風吹日曬,被丟到茅草堆裡變肥料了。而這麼根嬌嫩細豆芽居然還是她夫君?看來她這輩子真是完蛋了……
「妳,給我下床去!」華允揚的眼睛瞪得發酸,折騰太久的身子也開始感到疲憊,於是很不客氣的開口趕人。
他是尊貴的九皇子,這個黑丫頭當然不配和他睡同一張床。
「憑什麼要我下去?」聶千回翻個白眼,不屑的撇撇唇。他算老幾,說啥她都得聽啊!
「這床是我的,妳給我滾下去睡地板!」顯然沒想到她竟然敢違逆他,忍不住開始生氣。
反了,真是反了,這麼個黑丫頭還敢跟他頂嘴!
「誰說這床是你的?我明明聽太後說這裡所有的東西我都有份的!」聶千回馬上拿出太後的話來壓他,她知道在這皇宮裡,那個兩眼精光的老太太是最有輩份的人。
華允揚呆了呆,衝著她惡劣大喊,「妳……我不管!反正這床是我的,現在我要睡覺妳就得給我滾下去!」
好像……有點小孩耍賴的味道。
從小嬌生慣養在深宮裡的皇子,能指望有多少風度修養?
「你叫什麼叫!皇宮這麼大都是你家,你幹麼不到別處去睡?」她更加厭惡的說,還挑釁的揚起下巴。
「死黑炭,我要能出得去,還待在這裡做什麼!」被刺到痛處,他口不擇言的罵人。
他出不去,因為洞房的門已經被關死。
他曾經抗議過這樁婚事,可惜抗議完全無效。
他到現在也不明白,為什麼自己非得娶這塊黑炭頭不可,向來寵愛他的太後奶奶和離宵哥哥這回居然這麼狠心。
嗚嗚……人家的妃子都是又白又嫩又漂亮,為什麼他的這一個長得像母夜叉,又黑又兇狠?
「爛豆芽!出不去你就睡地板好啦!」聶千回馬上罵回去,並且伸手就向華允揚推去。
皮膚黑是她的錯嗎?每天騎著駿馬在邊疆騁馳來去,有哪一個女孩的皮膚會是奶白色?可恨為了這膚色,她進京以來已經不知被多少人明嘲暗諷過了,他居然還敢拿這一點來羞辱她!
一隻黑黑小小的手掌重重拍到胸前,與華允揚白皙的臉色形成強烈對比。
黑白,分明。
「哇,妳竟敢推我!」她人小手勁卻不小,他胸口一痛差點被她一把推下床,不由大怒回手推去。
「好啊!你居然打我!」聶千回肩上中招被他右手揮到,立刻撲上去大力還手。
邊疆兒女性情倔強,絕不會有打不還手、罵不還口這種道理。
三從四德?皇命如天?見鬼去吧!
「死黑炭!臭黑炭!我要稟報父皇休了妳……不,殺了妳!」他狼狽不堪、惱羞成怒的說。
華允揚雖然是男孩,又比聶千回大一歲,可他卻非常嬌生慣養,長到十三歲還沒跟人打過架,現在跟聶千回居然只能撕打個旗鼓相當,臉上、身上還吃了不少拳腳。
錦繡鋪蓋飛揚,床上頓時亂成一團。
「怎麼樣……服……了吧!」好一會兒,他終於捉住她雙手,氣喘吁吁的把她整個人壓在自己身下。
用力過猛,所以頭有點暈、手有點軟,但還是很得意。
這是他這輩子第一次打架,而且居然還打贏了!
雖然對手是這麼個小丫頭片子……
「你去死!」被壓住不能動彈的聶千回氣極,拚命扭動掙扎。
手腳相纏,氣息相接。
如果他們再大上幾歲的話,這絕對是個非常標準的圓房姿勢。可惜他們還小,所以打架就只是打架而已。
被壓得死緊,她忽然一扭頭向橫在脖子旁邊的手臂咬去。那是華允揚的手腕,細細白白的,看起來很好咬。
「嗚哇!」一聲慘叫,淒厲到極點。
他馬上鬆開手痛得跳起來,可惜手腕還在她嘴裡,剛剛跳起又馬上摔回去。
好……痛……啊!
她是人還是狗?她的牙齒是不是尖刀哇?
他痛得風雲變色、天地無光。
「裡……根氣虎嗚……」咬咬咬,用力咬!
聶千回一邊含糊不清的吐出幾個字,一邊翻起眼睛瞪他,心裡得意非凡。
「妳放開我!」痛極了的華允揚一把向她頭上抓去,然後胡亂用力狂扯。
「啊!」又是一聲慘叫。
不過這回叫的人是聶千回,因為她的頭髮快被華允揚扯光了。華麗的鳳冠早不知被拋到哪去,她的髮根在他手下抽緊,幾乎快從頭皮上脫落。
慘叫出聲,牙齒當然鬆開,華允揚總算救回了自己的寶貴手腕。
好大、好深的兩排牙印啊!
一個一個參差不齊的小洞排列過去,還有好多好多的血正從小洞裡冒出來,滴滴答答一直流到床鋪上……
他兩眼發直的看看自己的手腕,再看看被染成深色的錦繡床單,頓時嚇得發不出聲。
平時他掉根頭髮宮裡的太醫侍從都要緊張個半天,現在他流了這麼多的血,會不會死啊?
「嘿嘿,害怕了吧!看你以後還敢不敢欺負我!」北疆戰事多,她見過的血比這多多了,所以一點也不害怕,反而得意揚揚的咧嘴嘲笑。
「我、我要休了妳……」他呆呆的抬起頭,伸出一隻手顫顫指向她,忽然頭一歪,整個身子往旁邊側了下去。
「喂,你幹麼?」聶千回一愣,收住笑臉向前爬近他。
一動也不動、雙眼緊閉,本來已經很白的小臉在滿床深紅裡顯得更加蒼白。她連忙伸出小黑手拍打他的臉,五根紅紅的手指印馬上從白皙皮膚上泛出。
還有溫度……不過沒醒過來。
哈哈,看來是昏倒了!
真是沒用啊,看到這麼點血就昏倒,那要是像爹爹一樣上戰場殺敵,他不得嚇死了?
撇唇,她再一次不屑的翻白眼。
也好,既然已經昏得沒知覺,那就乖乖睡地板去吧,省得來跟她搶!
不客氣的一腳踹去,聶千回躺成大字形獨佔喜床。
「咕咚」,尊貴的九皇子華允揚悲慘落地,四腳朝天昏睡不醒。
[
本帖最後由 天水冰 於 2008-7-2 09:56 PM 編輯
]
作者:
天水冰
時間:
2007-12-24 03:32 PM
※※※※※※※※※
清晨,聶千回被一陣細碎聲響吵醒。
迷迷糊糊睜開眼……咦?怎麼到處都一片紅?刺得她眼睛快要睜不開。坐起來發了半天呆,她這才想起,原來昨天她已經成親了!
門外,細碎的聲音好像是許多宮女太監在說話,也好像是有什麼東西在撬門。
有人要進來了!可是,她的那個豆芽菜新郎呢?
還沒完全清醒過來的聶千回一腳踩下床,打算在宮女太監進來以前找到她的新郎。
「哇!」慘叫聲響起。
咦,地板怎麼軟軟的,還會叫這麼大聲?
她低頭,腳慢了一拍沒收回,只見地上軟軟躺著的正是她的新郎--被她硬生生踩在腳下,一臉痛苦表情。
「喂,你躺在地上做什麼?」她皺皺眉收回腳,腦袋還沒完全脫離睡眠狀態,所以有些反應不過來。
「死黑炭!要不是妳拚命把我踢下床,我怎麼會睡地上!」華允揚淒慘的瞪她,悲哀無力到極點。
昨晚他醒過來後曾經不止一次想要爬上床,可沉睡中的聶千回居然像瘋子一樣,稍微有點動靜就閉著眼對他拳打腳踢。他不想跟一個瘋子睡一起,當然只能睡地板了。
「活該!」她徹底清醒,終於記起了昨晚的激烈戰況。
哼哼,敢跟她搶鋪蓋?整個邊疆軍營誰不知她聶大小姐的睡相是最最恐怖的,簡直是靠近者死!
「妳這個……」華允揚腰酸背痛的站起身,氣得手腳發麻,恨不得立刻撲上去掐死她!
他現在手上有牙印、臉上有掌印、胸前有腳印,衣服裡邊還有無數瘀青塊,估計全天下洞房最慘烈的新郎就是他。
對立,瞪視!眼看一場爭鬥又將開始。
「奴婢見過殿下、皇妃,請殿下與皇妃梳洗更衣。」宮女細細的嗓音適時傳來,打破僵局。
被釘得牢緊的洞房大門終於順利打開,十多個宮女捧著大堆物品走了進來,銅盆、手巾、珠飾、衣物,什麼都有,華麗到不可思議。
識相的收回目光閉緊嘴巴,華允揚和聶千回不再像兩隻鬥雞。再怎麼說他和她已經成婚,要丟臉也不能在下人面前丟吧!
按照皇家規矩,新婚夫婦洞房後第二天清晨就得去拜見長輩。而太後是燕趙國皇宮裡輩份最大地位最高的那位,華允揚和聶千回第一個要拜的就是她。
太後住在慈瑞宮,從兩人住的承玥宮走過去有好長一段路。
於是兩個打扮得像錦繡娃娃的新夫新婦,帶著一大群宮女太監向慈瑞宮走去。
一路上聶千回因為穿不慣太長的衣裙而頻頻遇險,要不是旁邊有兩個宮女拉著,不知要摔多少回了。
不能怪她,在北疆長大的她從沒穿過這種層層疊疊的及地羅裙,這回當然要重新學走路了。
華允揚咬著牙越走越快,恨不得把她拋得越遠越好。
丟人,真是丟死人了!他居然娶了一個連路都不會走的妃子!
總算有驚無險的踏入慈瑞宮正堂,兩人雙雙下跪向端坐在高處的太後行禮。期間聶千回因為不小心又踩到裙襬,差點趴到地上,引來幾聲輕微又壓抑的笑聲。
金磚地面、白玉雕廊、明珠燈飾,被兩列美麗妃子簇擁著的太後顯得尊貴又威嚴。
因為駐顏有術,六十多歲的太後看起來並不怎麼老。雖然臉上有些皺紋,但一雙眼睛還是明亮得很,盯住人時有點精光四射的味道,好像什麼都能一眼看穿。
瞧著地上跪著的兩個半大孩子,太後揚開一抹笑容,緩聲道:「起來吧,難得你們這麼早就過來請安。」
「是,太後奶奶。」華允揚悶悶應聲站起,無法遮掩的抬起頭。他臉上紅紅的指印還在,這一抬頭就再也藏不住。
「你們兩個,昨晚睡得還好吧?」太後瞧清楚後目光一閃,卻是不動聲色的詢問。
「回太後奶奶,我們……睡得很好。」他忍不住瞪視身旁的聶千回一眼,稟承家醜不外揚的原則,打落大牙和血吞。
離宵哥哥說過,成婚後就是大人了,他可不能再像以前那樣告狀了……
聽到他的回答,太後只是微微而笑,廳堂兩側站著的幾個美麗女子卻花枝輕顫的嬌笑出聲。
她們都是宮裡比較受寵的妃子,一大早起身跑到太後宮裡來,當然是為了看熱鬧加看笑話。
她們好奇的,是向來嬌慣的九皇子與飛虎將軍的黑炭女兒相處,會是怎麼個模樣。
睡得很好……還有指印……那昨夜的洞房花燭豈不是很激烈?可是兩個半大孩子,能怎麼個激烈法呢?
唉,真是太太太引人猜測了!
太後見狀眉頭輕攏,雙眼往旁邊一掃,妃子們馬上收起笑容,端端正正站好。
她們再受寵,再借一萬個膽子,也不敢在太後面前放肆。
「稟告太後,這是喜布……」一名跟在華允揚後頭的宮女走上幾步,低著頭用小得不能再小的聲音稟報。
宮女手裡捧著個赤紅描金漆的精緻圓盤,上邊赫然擺著一方疊得整整齊齊的白色綾緒。
朝上的那一面……有幾滴殷紅的血痕!
白與紅相映,恍若雪地紅梅,無比的嬌豔,也無比的觸目。
瞧到這方染血白綾,廳堂裡所有人的面色忽然都變得有些奇怪。
特別是華允揚,他簡直像見鬼似的瞪著那塊白布,一副快要嚇昏過去的模樣。
喜布是什麼,他在成婚前當然已經聽宮裡的老太監仔細「描述」過。可是老天!這、這些血到底是哪來的?他可還沒「怎樣」她啊……不會是他手腕上的那些吧!怎麼會滴到那塊白布上去,還造成了某種嚇死人的「事實」?
他要昏了,他又要昏了……
華允揚兩眼發直,目瞪口呆的轉頭,無比怨恨的看著身旁的聶千回。
聶千回比他正常多了,只是張著一雙大眼睛不明所以。她從小就沒娘親,爹親又是個整天只知拚殺操練的武將,當然不會想到要在婚前傳授女兒那些難為情的洞房密訣,所以那塊帶有血跡的白布在她眼裡根本不具任何意義。
太後與廳裡的眾妃則是一臉的詫異與驚訝。怎麼現在的小孩這樣早熟,才十二三歲就可以圓房成功了嗎?真是……出人意料!
太後勉強收束一下心神,想要說幾句話,卻實在不知道該說什麼好。本來這麼早讓他們兩人成婚,任何人都沒抱著太大的期望。
現在倒是嚇掉了所有人的眼球,他們不但成婚,還順利的「圓房」了!
她該說什麼好?希望他們早生皇兒?多子多孫?
精明睿智的太後第一次皺眉無言,戴著純金指套的手指一下下輕扣錦座扶手。
據她所知,十二三歲的娃娃,是生不出小娃娃的。
滿堂詭異的沉默裡,幾名妃子再也忍受不住,紛紛失笑起來。
其中一名笑得最厲害,咯咯咯像母雞下蛋一樣的豔麗妃子邊掩唇邊道:「哎呀,九皇子真是不枉皇上及太後寵愛,這般年少能幹呵!程妃在此恭祝九皇子與九皇妃早得麟兒……」
母雞妃子還沒說完,已經笑得直不起腰。
另一名年紀稍大的妃子見狀也不由得笑道:「不錯不錯,九皇子能與聶將軍的千金百年好合早生貴子,也是我朝之幸呵!」
這一個妃子的笑聲不像母雞,反而像烏鴉。
陰險裡帶著虛情假意,一看就讓人反胃發寒。
她是劉妃,四皇子的生母。宮裡的爭寵爭權千年不變,能看到備受重視的九皇子受打擊,是她最最開心的事。
不知為什麼,這一次太後居然沒有阻止妃子們發言,反而任由她們對著華允揚嘻笑嘲諷。
他白皙的小臉轉成鐵青色,站在廳中一言不發的瞪著豔麗母雞與陰險烏鴉。真是反了!從他記事到如今,何曾受過這樣的嘲弄與暗諷?
別以為他聽不出來,她們是在笑話他娶了一個家世低微的黑炭頭!
京城貴族人家成婚向來講究門當戶對、郎才女貌。皇家兒孫更不用說,迎娶的通常不是名門閨秀就是鄰國公主,為什麼他娶的卻是這個粗魯又難看的黑炭頭?
華允揚把目光轉向太後,滿心都是委屈與憤怒。太後奶奶不是向來最疼愛他的嗎?這回居然這麼對待他,讓他成了整個皇宮中的笑柄……
可惜,太後只是靜靜的坐在高處,什麼解釋、安慰都沒有。
是她,都是她害得他這般淒慘!
「我恨妳!」失望又絕望,他忽的衝著聶千回大叫一聲,然後轉身飛快衝出了大廳。
快得連告退禮也忘了施,更把聶千回一個人孤零零拋在廳中。
太後見狀只是搖頭輕歎一聲,卻沒命人將他拉回。遙望他奔遠的目光中有些微的深思,也有些微的期盼。好像是在看著雛鳥離巢學飛,艱難展翅。
當他小小的背影消失不見後,她才把目光轉到孤零零站在廳中的聶千回身上,淡漠而疏遠。
※※※※※※※※※
棲月宮,他要到棲月宮找離宵!
「哥哥,你在哪裡?!」一路狂奔,華允揚高聲大叫。
棲月宮是三皇子離宵的住處,而離宵,是華允揚同母所生的兄長。
奔過九曲回廊,奔過小橋流水,他驚天動地的大叫聲在雅致宮苑裡一路震響,嚇跑無數放養在花樹間的珍禽麗獸。
「怎麼了,允揚?」迎著喊聲,一個清清瘦瘦的男子從幾桿修竹後轉了出來。
男子看來約莫十八九歲,相貌清俊文雅,一雙明亮眼睛溫潤如上好墨玉。他的臉色蒼白中泛著隱隱的青,帶些淡淡病容,卻仍有種鎮定人心的力量。
長衣如雪,長髮如墨,他比身旁的翠綠修竹看來更加清雅。
他就是華離宵,所有皇子中最有智慧,卻也是最病弱的一個。自小到大,藥不離口、書不離手是他的特點,所以他身上通常有股濃重的草藥味,以及書卷味。
這股獨特屬於親人的味道,讓華允揚再也忍不住,一把衝上前去拉住兄長的雪白衣袖大哭起來,眼中委屈的淚水頓時淌了滿臉。
「哥,為什麼一定要我娶那個黑炭頭?你知不知道她們是怎麼笑話我的!」他邊哭邊發洩。
「好了允揚,你已經長大,不能再哭了。」華離宵抬起手拍拍他的肩,勸解的語氣溫和而平靜。
不管發生什麼事,他都是冷靜溫和的,現在也一樣。
他猛搖頭,眼淚到處亂飛,不肯接受事實。
「允揚,我知道你為什麼哭,但這已經是改變不了的事實,我希望你能夠接受。」華離宵憐惜的瞧著他,慢慢的道。
「哥,為什麼這回連你也不幫我?」他止住眼淚,不敢相信。
變了,真的變了!從前再大的事哥哥也會順著他,可這一次居然跟太後奶奶聯合起來捉弄他!
「允揚,你都已經成婚了,還要我幫你什麼?」華離宵搖了搖頭,淡淡笑道:「難道是要我幫你不再見聶千回嗎?」
溫和的語氣裡,含著某種莫名的誘導。
可惜華允揚半點也聽不出來,只是傻傻的點頭。
「好啊好啊,哥,你就幫我避開那塊黑炭頭吧?我求求你了!」他像是抓到了一根救命稻草。
要是和她在一起,自己恐怕一天也過不下去!
那麼黑、那麼凶、那麼惡霸……
「哦?如果避開她會很苦很累呢?」華離宵笑了笑,舉起雪白衣袖將他臉上的淚痕一點一點的拭去。
對於這個唯一的同母兄弟,他向來很寵愛,也向來都寄予厚望。
「無所謂啦!只要能離她遠遠的,怎麼都成。」華允揚已經頭昏腦脹,慌不擇路。他討厭她,討厭那些妃子,討厭這座皇宮!
十三歲的青澀少年,既彆扭又敏感,禁不起半點打擊。
「好,那你就離宮吧。」很輕易的一句話從他口中逸出,悠悠落下,卻如驚雷般炸在華允揚心頭。
「什麼,離宮?」他呆住,思維停頓。
他雖然又氣又怒,卻從來沒想過離宮這回事。離宮確實可以躲開聶千回、躲開一切,可是他要到哪去?
「想眼不見為淨,自然只有離宮了。當然,若你想與聶千回相處,我自然也不會反對。」華離宵看看他,抬頭將視線往遠處投去。
「不要!我、我離宮算了。可是,我該上哪兒去……」一想到聶千回就發寒,華允揚挫敗的低下頭,喃喃自語。
「去奉天書苑吧。」再度吐出一道驚雷,輕輕落在他頭頂,華離宵的眼底泛起一抹悠悠笑意。
遠處,天高雲淡、鷹雁翱翔。
「奉天書苑!」華允揚驚叫,臉上的神情一下子變得像白日見鬼。
他沒聽錯吧!哥要他去那個地獄一樣的奉天書苑?
那可是所有貴族子弟避而遠之的學苑啊!因為奉天書苑裡教的絕對不光是四書五經,更多的是兵法武藝!要多苦有多苦,要多累有多累,聽說進去的人不脫掉幾層皮是休想出來的……
只有那些想成功想到瘋掉的官員,才會把後代送進奉天書苑習藝,因為那裡出來的學生個個是將帥之才,全都會被朝廷網羅入軍營任職。
「奉天學苑是你唯一可以離宮的機會,如果怕的話,就早點習慣聶千回吧。」似有意,若無意,華離宵提醒他一個事實。
那就是,皇室子弟未滿十六歲前是不許離宮的,除非去奉天書苑。
「不!我……我去奉天書苑!」咬牙思考半晌,他毅然抬起頭,看著華離宵大聲決定,小小的俊秀臉上滿是悲壯與堅決。
與其天天對著聶千回和那幾隻母雞、烏鴉,他寧願去奉天書苑吃苦受罪!
「好。」華離宵點頭,唇邊的笑意隱約而欣慰。
他的允揚將要展翅離巢了,雖然這個離巢的理由實在有些好笑。
可憐十三歲年少無知的華允揚,在成婚後的第二日,就糊裡糊塗的決定了自己從此以後的命運。
作者:
天水冰
時間:
2007-12-24 03:33 PM
第二章
她是棄婦?她被打入冷宮了?
清晨,日光散漫。
一叢茂盛的芍藥花後,有個瘦瘦小小的女孩靜靜站著。
燦爛綻開的芍藥花前,則是幾個嘴碎的宮女正圍在一起,小聲且快樂的議論著這個關於九皇子婚後離宮、九皇妃慘遭冷落的最新消息。
很八卦,也很吸引人,所以宮女們興奮得半點也沒注意到身後那兩道越來越憤怒、越來越銳利的目光。
聶千回咬著唇,雙手使勁握在一起,十根小手指絞得發白。她已經在這裡聽了半個時辰,聽到的全都是與她有關的話題。而且,全都是笑話她、諷刺她的話題!
「妳們給我住嘴!」她忽然從花叢後衝出來,狠狠瞪住那幾名宮女,黑黑小臉上的黑黑大眼,裡邊全是怒火。
「呀,九皇妃!」宮女們嚇了一跳,回過身來看到是她,頓時又鬆懈了下來。
低頭施禮,其中一個宮女臉上甚至又露出隱約的笑意。
這個年齡幼小、後臺薄弱、沒人撐腰的小皇妃,在眾宮人眼中實在算不上是厲害主子。
更何況在成婚第二日就遭到遺棄,當然沒有任何一個宮人會敬畏她。
「妳們這些死奴才竟敢那樣說我,不怕我治妳們的罪嗎!」聶千回個頭小,聲音和氣勢倒不小,黝黑的臉上表情非常兇惡。
「是,奴婢們該死,還請皇妃恕罪。」微笑著的那名宮女淡淡開口,語調裡是明顯的敷衍和怠慢。
「妳們、妳們好大的膽!我要去告訴太後!」她不是笨蛋,當然聽得出她們的輕視。
瞧著面前比她高出許多的宮女們,她決定去告狀。她討厭被人說,更討厭被人欺負!
繃著小臉,提著寬大累贅的裙襬,聶千回一路向太後居住的慈瑞宮急奔。
還沒奔近宮門,忽然被一個人影擋住了去路。
「啊!」她收不住腳,一頭撞了上去。
「小心。」穩穩的氣息從頭頂上傳來,伴著一股淡淡的草藥味道。
她氣喘吁吁的抬起頭,目露凶光的瞪向阻住她去路的人。
「是你?」頭頂,是一張俊秀好看的男子臉孔。她認得這個人,他叫離宵,是她那個該死夫君的哥哥。
「妳要去找太後?」華離宵收回扶在她削瘦肩膀上的雙手,溫和詢問。
「對!我要找太後把她們全部殺掉!」她氣勢洶洶的回答,乾脆俐落。
在邊疆軍營中,有罪就殺是再平常不過的事情,她不知看過多少回。
「不行。」他皺皺眉,語氣堅定且不快。
「為什麼!那些奴才膽敢嘲笑我,為什麼不能殺?」
黝黑的小臉上殺氣騰騰,連華離宵見了都有些心驚。飛虎將軍的女兒,果然不同凡響!
「跟我來,我告訴妳原因。」他伸手捉住她的腕,轉身往慈瑞宮相反的方向走去。
聶千回用力一抽卻掙不脫,只得快步跟在後頭。
緊緊咬住下唇的一排細密牙齒在朝陽下鑠亮發光,與黝黑的膚色形成鮮明對比,更顯得鋒利而堅硬。
華離宵拉著她一路走到自己居住的棲月宮,摒退了偏廳裡所有的侍從後才放開制住她的手掌。
「好了,你可以說原因了吧!」她馬上退後三大步,不耐煩的開口。
「深宮複雜,生存不易。」華離宵定定地看著她,慢慢吐出幾個字。
「什麼?」她一愣,對這種濃縮過的言語顯然還不太能順利接收。畢竟她才十二歲而已,心智成熟有限。
「我是說,在這個宮裡想要平平安安的生活,並不是一件很容易的事。妳父親精於兵法征戰,難道他沒教過妳人心難測、爾虞我詐嗎?」溫潤的雙眸忽然變得有些冷,用她能夠聽懂的語言挑明真相。
「人心難測、爾虞我詐……可那是上陣殺敵用的啊!你是說在這個宮裡也有敵人?」她開始有些理解,驚詫的看著他。
怎麼這個男人一下子就變了?本來她覺得他溫和又文雅,可現在卻一下子變得像是父親手裡的那柄刀,冰冷又鋒銳!
十二歲的聶千回生於軍營長於軍營,對這種隱隱的殺氣最是熟悉不過。
「不是朋友,便是敵人。在這深宮裡,妳可有朋友?」他身上的寒氣即收,忽然又回復到原先的溫文。
「……沒有。」低頭思索了半刻,她乾脆的面對事實。
她終於明白華離宵是什麼意思了。
她以為去太後面前告狀就可以殺掉那些輕視她的宮女,可是太後真會為了她殺人嗎?
她以為殺幾個人就會讓別的宮女尊敬她,可是那些宮女以後真的會聽她的話嗎?
絕對,不會!
所以告狀是最最愚蠢的,唯有靠自己努力才有可能不被別人看低!
「華離宵你看著吧!我是飛虎將軍聶北辰的女兒,絕對不會任人欺負!」她抬頭盯住華離宵,那種堅定又倔強的神色連黝黑的膚色也掩飾不住。
生存不易,她偏要好好生存下去!
父親在北疆上陣抗敵軍,她就在這深宮裡抗人心!
她是聶千回,絕不能弱了父親的名,更不能讓遠在邊疆的父親擔心。
這一刻,她破繭而出,快速成長。
「好,很好。」華離宵讚賞的點頭,唇邊牽起清淡的笑。
聶千回,希望她真如她的名字--百轉千回,逆流而上!
※※※※※※※※※
五年歲月匆匆流逝,五年的時間可以改變很多事,也可以改變很多人。
比如,與燕趙國北部邊界相鄰的納勳國不斷發展壯大,給邊境帶來了沉重的壓力。
又比如,獨自居住在深宮的聶千回已長成十七歲少女,身形大變容貌大變,唯有性情不變如昔。
再比如,進入奉天書苑學習的九皇子華允揚學成歸來。
皇子歸來是喜事,燕趙皇宮中人人興奮不已,太後更是在慈瑞宮設下盛大晚宴,以慶賀他的學成回宮。
能從奉天書苑順利出師,可是件了不得的大事呵!
燕趙王朝建成四百年以來,皇室子孫入讀過奉天書苑並學成的,寥寥可數。
所以,宮中處處張燈結綵,熱鬧一片。
唯有偏僻的御花園一角,才得些許寧靜。
夕陽西下,清波浩淼。
精緻的白玉雕欄邊,一個少女倚在平臺上,靜靜瞧著水中那幾條徐徐遊動的金紅色鯉魚。
少女的衣裙是鮮豔別致的櫻紅色,襯著滿池碧波與漫天白雲,有說不出的明亮奪目。
她的腰身很纖細、胸脯很圓潤,是發育極其良好的玲瓏曲線,露在衣衫外的每一處肌膚都很柔潤,是那種白皙到快要透明的玉色。
而她的面容,簡直嬌豔到要把身上衣裙的顏色都奪了去。雙眼靈動、雙唇紅嫩,最最吸引人的,則是她眉間隱隱流動著的一抹倔強。
有了這抹倔強,少女的美就成了冰天雪地裡的一團火焰,又嬌又媚、又冷又烈。
少女的容姿,直接讓經過碧池邊的一個少年看到呆愣。
她是什麼人?
是宮裡的女官,還是哪個大臣的女兒?
少女的髮式很奇怪,並未挽成已婚女子的如雲髻,也未如閨閣女兒一般披散在身後,而是挑起一半隨隨便便結了個髮辮,剩下的另一半又輕輕的垂在腦後。
秀髮柔長,一直飄在纖細腰肢間,隨風搖曳。
少年的目光就定在髮梢上,只覺得整顆心都跟著搖動起來。
完了,他要完了!
用力咽下一口口水,他開始困難的思考,自己該找個什麼藉口走近那如花少女?
不能粗魯、不能唐突、不能嚇壞佳人……
要命啊!為什麼他從來沒學過這方面的知識?真是書到用時方恨少!
「呀!」少女的腰肢忽然輕輕一動,右手揚起,好像是要捉什麼東西卻沒捉住一樣。
在她身前,一方輕柔絲帕正隨風往湖面上飄了過去。
她的絲帕不小心掉了……
他的天賜良機來了!
真是老天保佑,想不英雄救美也不行啊--救美人的絲帕也算救!
少年心花怒放,立刻毫不猶豫的抬腳往前沖,像一隻大鳥般掠過湖面捉住絲帕,然後足尖一點水面荷葉,一個漂亮的轉折飛身落到了少女身前。
「姑娘,妳的絲帕。」少年的語聲極溫柔,眼底滿是笑意,咧開的嘴唇裡兩排牙齒整齊而潔白,在曬成小麥色的臉上閃閃發亮。
他的笑容是明朗的、討好的、毫不保留的。
「謝謝。」少女點點頭接過絲帕,抬起的目光在他臉上一掠而過,原本漫不經心的冷淡變得溫暖一些。
少年的手掌很寬厚,她的指尖隔著絲帕與他相觸時,感覺到的是純粹的溫熱與堅強。
少年的身形很高大,她的個頭只到他的下巴,顯得更加嬌小。
少年的膚色很健康,她不見陽光的白皙與他比起來,就像是天上雄鷹與籠中畫眉。
與宮裡常見的那些蒼白貴族截然不同,他滿身都是熱情率真的氣息,簡直像是漠北草原上遊牧的豪烈男兒。
結論是--她喜歡他的味道!
抬頭看著少年,少女玲瓏的紅唇微微牽起一個弧度,她並不常笑,但她的笑容足夠溺斃人心。
少年立刻開始發暈。天哪!他的面前怎麼會有一顆太陽在升起?光芒四射到他根本睜不開眼、站不住腳!
皇宮裡,怎麼會有這樣明亮奪目的出色女子?
他要她,要定她了!
兩眼發光,十七八歲的少年如同看到獵物一樣盯牢少女。
寧靜的對視持續了足足一刻,直到一旁傳來宮人的話語和腳步聲。
有人正在走過來。
這時兩人的距離已經很近,近到她能感覺到少年鼻端的氣息正拂動著自己額前髮絲,溫熱而顫動。
雙眉一皺,少女首先轉開了視線,眼中閃出不怎麼高興的光,有些厭惡,也有些冷冽。
一言不發,她抿了抿唇忽然轉身離開。
宮中是非多,她不想留任何把柄讓人嚼舌根。就算她不討厭這少年的模樣,就算她有一絲絲心動。
少年一呆,瞧著她走遠的背影有些莫名其妙。
為什麼連招呼也不打就走了?他好像還沒來得及做任何唐突她的事啊!
雖然剛才他快要做了……
又惆悵又後悔,他卻沒有追上去。
他還有很重要的事要做,不能耽擱。反正她只要是燕趙國、是這皇宮裡的人,他就一定有法子找到她!
再見之時,會是怎樣的情境?
少年笑著轉身,腳步輕快。
※※※※※※※※※
慈瑞宮,盛宴。
天家排場,富貴極致。
所有皇室有頭有臉的人物都列座席上,將寬敞的慈瑞宮宴廳擠得滿滿當當。
老人家向來愛熱鬧,絕不會嫌人多,只會嫌不夠。
所以當太後與皇帝、皇後坐定在首位,瞧著滿堂的金碧輝煌時,開心得笑瞇了眼。
太後右側下首的第一張條案,坐著一個身材高大的英俊少年。
不住的側首對他寵溺微笑,也不住的命令宮女把美酒佳餚往他席上送,太後以實際行動召告諸人,他便是剛剛回宮的九皇子,華允揚!
皮膚黝黑、笑容開朗,華允揚坐在久違了的皇宮裡爽快痛飲。離宮五年,奉天書苑裡可沒這麼多山珍海味,平日訓練累得半死,能吃飽已經算不錯了!
現在他終於回來,終於可以再過上錦衣玉食的日子。
也終於,要再見到那塊黑炭頭了……話說回來,他現在也不見得怎麼白。
不知道過了這長長的五年,那瘦小枯乾的黑炭頭長成什麼樣了?看看身邊空著的座位,他忽然有種非常朝待的心情。
想起五年前那一個淒慘壯烈的洞房花燭夜,他的唇邊不禁牽起一縷惡意的笑容。
當年她膽敢送給他那麼多、那麼重的「禮物」,這次回來他當然會想法子加倍回敬。
畢竟,他手腕上的這個牙印,到現在還沒消掉呢!
輕輕撫過右手腕,華允揚開始獰笑。
不一會兒,一個宮妝女子拖著悠長裙襬,慢慢走了進來。女子走過的時候,廳堂裡不少皇子皇孫看得目不轉睛,而不少宮女的頭卻是低了下去。
向上座的太後及皇帝施過禮,女子便走到華允揚身邊坐了下去。
他呆呆的看著她走近,再呆呆的看著她坐下,失去一切反應的能力。
他他他……他看到的怎麼會是先前湖畔的那個明豔少女?
她現在的頭髮和妝扮,怎麼會是已婚婦人的那種?
更讓他不敢相信的是,她居然還面無表情的走過來,坐在他身邊!這個位子,只有他的妃子聶千回能坐的啊!
華允揚的嘴巴因為吃驚而大張,那幅度足夠把條案上一整塊紅燒牛肉全部塞進去。
比起他,聶千回倒是鎮定得多、也正常得多,雖然眼睛裡的震驚並不比他少。
畢竟,看到一根當年的蒼白豆芽菜長成了今日的高大松柏樹,任誰都要奇怪一下的。
而她,因為五年的深宮生活,一身曬到黝黑的膚色已轉成了今日的白皙嬌嫩。
怪不得方才在湖畔,他與她居然是對面相逢不相識。
他盯著她,癡呆的表情良久不變,久到聶千回不耐煩的轉過頭來瞪住他。
「看什麼看!」她的語調冷冰冰、凶巴巴。
是她,真的是她!
對這種冷和凶有著莫大的熟悉感,華允揚終於確定,坐在他身邊的這個美人,的確是聶千回。
不知道是失望還是狂喜,他心情複雜的別過臉,開始拿起面前的酒杯猛灌。
他要暈了,黑炭頭居然變成了大美人,他這根嬌嫩豆芽菜倒變成了粗糙的黑炭一塊。
老天真是諷刺啊!五年後的重逢……居然是黑白顛倒!
他不再理睬聶千回,只是和上前敬酒的一個個皇親國戚大喝特喝。
刺激太大,他急需烈酒來麻醉自己。
他不能接受,生平第一次心動,居然是給了自己最最看不上眼的聶千回!
菩薩保佑,就讓他醉死了吧!
如他所願,他在盛宴還沒結束的時候,就成功的爛醉到昏睡過去。
身為皇室子孫,趴在廳堂上大睡特睡是有礙觀瞻的,所以聶千回理所當然與她的夫君一起退了下去。
身為妻子,她有照顧夫君的義務,而她,自然也會很「用力」、很「到位」的照顧他!
砰的一聲,房門牢牢關上。
四名宮女拖著華允揚,拚命想把他往床上抬,可惜喝醉後的人變得更加死沉,所以她們費盡了全身吃奶的力氣也抬不動,只累得氣喘吁吁。
「不用抬了,就放地上吧。」聶千回抿了抿唇,淡淡開口。
「啊?是……」宮女們雖然一愣,但仍然很聽話的把他輕輕放在地板上。
「拿繩子,把他給我綁起來。」她盯著躺在地上人事不知的男人,繼續下令。
「九皇妃……這?」一名宮女顫顫的抬頭,向她瞧了一眼。
但也只是一眼而已。
在觸到她眼中那兩道又冷又狠的目光時,宮女馬上識相的低頭,火速取來繩子,開始捆綁華允揚。
她們不想被扒光衣服丟進冰冷的荷花池游泳;不想被剪光頭髮關進滿是老鼠蟑螂的廢屋尖叫;更不想被所有人孤立,直到寂寞得發瘋發狂……
而這一切,全都是聶千回自五年前進宮之後,對所有不尊敬她的宮人所用過的方法。
她們實在很怕她,怕到無法克制的地步。
所以對她們來說,九皇妃的命令簡直要比聖旨更厲害,就算現在得罪的是九皇子,她們也只能照做。
很快,華允揚的雙手雙腳就被牢牢綁在一起,像只大粽子。
「很好。」聶千回這才笑了笑,嬌豔的小臉上露出滿意神色,然後慢慢走上前,拉起裙襬狠狠踢了一腳!
結結實實的一腳,正正踢在華允揚的肚子上。
他雖然醉得很沉,但雙目緊閉的臉上仍出現了一絲痛楚,似乎在睡夢中感覺到了那毫不留情的一腳。
她的腳雖然很小,卻很有力。
「看到了嗎?」她抬起頭,對旁邊看到呆掉的四名宮女一笑,道:「就像這樣,都給我狠狠的踢!」
她一個人踢當然不夠,而且他的皮肉太粗硬,自己的腳可能會踢到骨折。
「九皇妃?」宮女們哀求的看著她,顫抖著不敢上前。
她們剛才做的已經犯下大不敬的罪名,足以殺頭了,要是再敢毆打皇子,恐怕抄家滅族也不夠贖罪。
「大膽!我的話妳們敢不聽嗎?」她大怒,冷冷的把四個宮女一個個看過去,又道:「妳們寧願得罪我,也不願得罪九皇子,是不是?」
「奴婢……不敢。」宮女們嚇得渾身發冷,害怕得快要哭出聲來。
「放心吧,有什麼事我會承擔,絕不會怪到妳們頭上。」她見狀,稍稍緩下語氣。
「是……」宮女們互相看看,只得顫抖著圍上前去。
九皇妃已經這麼說了,她們還能怎樣?死就死吧,總比活著被九皇妃慢慢修理的好!
心一橫、眼一閉,一個宮女率先抬腳,往華允揚身上踹了下去。
萬事開頭難,有了第一腳,之後的就簡單多了。
再加上聶千回在旁邊不斷加油吆喝,「不夠!不夠!再給我踢!用力踢啊!」
又是害怕又是緊張,宮女們渾身冒汗,落腳的力度再也控制不住,漸漸變重。
華允揚渾身上下不知挨了幾百腳,居然慢慢痛得醒了過來。
「怎麼回事?我還在奉天書苑裡受訓練嗎?好痛啊!」他眼睛還沒睜開,一道低低的呻吟便先沖口而出。
可惜宮女們踢得興起,居然沒人聽到。
「妳們、妳們好大的膽!」拚命睜開眼,他終於看清,自己正像一缸鹹菜一樣,被幾個宮女猛踢猛踹。
他又驚又怒,用力喊出的聲音很大,終於制止了宮女們的大腳。
「啊!」心虛又害怕的驚叫一聲,宮女們嚇得全部退到聶千回身後。九皇子昏倒的時候是一回事,醒過來了可就是另一回事。
而且……九皇子的眼神好嚇人哦!居然和九皇妃的有些像,都是惡狠狠、冷冰冰、像要吃人一樣。
「你終於醒了?」聶千回冷笑,走上前去又是一腳。
反正踢都踢了這麼久,也不差她這一腳。而且華允揚現在被綁得死緊,才不怕他會跳起來打她呢!
「死黑炭!妳竟敢踢我!」他一呆,額頭上青筋氣得都爆出來,連五年前罵人的話也搬了出來。
「踢你又怎樣,你這根爛豆芽就是欠揍!」和他對罵,她自然駕輕就熟、絕不輸陣。
低頭看著華允揚,聶千回嬌豔又兇狠的小臉上笑意隱隱,在燭光下竟有種特別懾人的味道,好像地獄的阿修羅,又美又兇殘,專門棲息於豔紅血池中。
「妳,不怕我打回來嗎?」瞧著她的臉,他忽然平靜下來,陰沉沉的問。
「怕?等你能起來再問吧!」她咯咯一笑,又是一腳向他胸前踢去。
「是嗎?」他的聲音又輕又淺,忽然整個身子都從地上彈子起來。
聶千回只感覺眼前一花,踢出去的那一腳已經落空,而原本躺在地上不能動的華允揚已經好端端站在她面前。
「你……」她怔住,瞧瞧地上斷裂飛散的堅實繩索,再瞧瞧面前表情陰森兇狠的男人,終於開始感覺害怕。
她怎麼忘記了,他進奉天書苑五年,怎麼可能不習武功?這些繩索對醒過來的他而言,簡直嫩得像豆腐!
她渾身一寒,向後退了一步,又一步。
可惜,後頭就是床柱,再也沒地方好退,她只能挨著床柱直直站著。床柱冷冰冰,貼在她的背上,讓她的肌膚也冷冰冰。
定定站在她身前,華允揚封住了她所有的退路。
「妳們幾個,都給我出去!」他雙眼微瞇,頭也不回的對旁邊四個宮女下令。
現在,也該是他和她之間算總帳的時候了!
那麼多的債,他該怎麼討回來呢?
屋裡的宮女已經忙不迭的退去,只餘下不得不承受他迫人氣勢的聶千回。
站在她身前的華允揚實在很高大、很兇惡,她不知道接下來他會怎麼對她,羞辱她、打還她,還是怎樣?
聶千回咬住下唇,強自支撐著不要發抖。
她真是笨啊!他再也不是五年前的那根豆芽菜了,而是長成了一個高大俊挺的男子,可她卻沒比從前厲害多少。
她後悔得要命,不過不是後悔打了他,而是後悔沒選別的法子整他!
畢竟這五年來的孤獨與冷寂全是拜他所賜!要她不報復,實在太委屈了點。
要不是他莫名其妙娶了她、要不是他在洞房第二日就離宮,她怎麼會過上這種被人欺負後還得拚命想法子欺負別人的日子?
越想越恨,她忽然忘了害怕,衝著華允揚大聲道:「死豆芽,你要打便打,盯著我做什麼!」
「打妳?」他挑挑眉,冷笑道:「妳以為妳現在禁得住我一拳嗎?」
說罷,還特地提起拳頭在鼻子前晃了晃。
他的手掌很大,握成拳頭時簡直像只大碗公,堅實的骨節處處都在向她說明著什麼是嚇人的力度。
照她嬌小的身形,估計只要半拳就足夠歸西。
「那……那你要怎樣!」兩隻眼珠跟著拳頭轉了轉,她的聲音有些發顫,右手忍不住悄悄伸出,抓住一旁的床柱。
沒辦法,她的腳有點發軟。
「很簡單,向我道歉賠罪。」華允揚收回拳頭,滿意的瞥見她的小動作。
他知道,她開始心虛害怕了。
真是不容易啊!看到她害怕的樣子,真是令他開心到極點,看來在奉天書苑五年的苦練沒白費!
他瞧著她得意的笑,半點也沒意識到,用奉天書苑好不容易學來的武功嚇唬一個女子,實在不是什麼光彩的事。
「不!」她堅決否定。
聶千回怕歸怕,卻仍然固執又倔強。她是飛虎將軍聶北辰的女兒,怎麼可以服輸?士可殺不可辱,她才不要向他賠罪呢!
「咦,妳不怕我打妳嗎?」微微一怔,他再度堆起滿臉兇狠,惡聲惡氣道:「快點道歉,不然我就把妳打到爬不起來!」
一邊說,他一邊伸出大掌向她身上抓去。
可是……他應該抓哪兒?
本來是想一把抓住她胸前衣襟拎起來,就像在奉天書苑裡和那些同窗打架一樣,可是她的胸是圓圓的、鼓鼓的、軟軟的……他怎麼抓?
猶豫一下,他換個方向抓住了她的肩膀。
雖然,他其實很想抓她的胸,想得全身發熱,想得……差一點忍不住。
「妳再不道歉我就開打啦!」華允揚一隻手掌搖動,把她的身子帶得也前後搖晃,另一隻手則示威性的揚了起來。
唉,她的肩膀怎麼這麼小、這麼薄呢?簡直讓他一點成就感也沒有,反倒像是在欺凌弱小。
對著這個五年前的厲害對手,他忽然有種勝之不武的感覺。怎麼他長得這麼高、這麼壯,她卻沒長多少?
「你……你打死我吧!」寧死不屈,聶千回索性閉起眼睛不再理他,緊抿的紅唇微微顫抖,白皙的小臉上倔強與脆弱交錯。
華允揚呆呆的看著她,手掌上的勁力越來越輕。他居然下不了手,他居然捨不得打她……
作者:
天水冰
時間:
2007-12-24 03:34 PM
第三章
不知怎麼,華允揚的眼前彷彿又出現了夕陽西下時,聶千回站在湖畔那一刻的情景。
那一抹燦爛如朝旭的笑容,早已在冥冥中註定了他的結局。
為什麼,為什麼五年的時間可以改變這麼多?
他……他真是沒救了!
他挫敗的放開手掌,低下頭默默哀悼自己在奉天書苑裡思考了整整五年的報復計畫。
聶千回感覺到肩上的壓力消失,忍不住睜開眼向他望去。
他……不打她了嗎?
「啊!」驚呼響起。
聶千回錯了。
剛剛還低著頭的華允揚忽然抬頭笑了一笑,然後猛的向她俯下身,熱熱的氣息噴到她臉上,滾燙的唇也順便封住了她的驚叫。
他並沒有用手打她,而是用唇……
這也算是報復吧?而且是最最令他開心的那一種!
被他如鐵環一般的雙臂抱得死緊,她不能動彈也沒意識到該動彈,因為她已經被他的舉止給嚇呆了。
他……他在做什麼?
雖然他和她是夫妻、雖然他和她已經成婚了五年,可是他們根本連最熟悉的陌生人也算不上啊!最多只能算是互看不順眼的敵人吧?
可是……現在他卻抱著她猛啃猛親?
這是為什麼?拜託誰來告訴她一下!
聶千回開始掙扎,劇烈的掙扎。因為她想起來了,他和她是對頭冤家!他親她,明明就是報復手段裡的一種!
「嗚嗚……放開……死豆芽……你放開我!」用盡全身的力氣也動不了半點,她悲憤到極點。
為什麼老天把他的力氣生得這麼大?為什麼她要這麼可憐的任他狂舔口水?
又羞又氣,她忽然用力向肆虐在自己唇上的那張大嘴咬了下去。他可以親她,那她當然可以咬他了!
「哇!」華允揚一聲痛叫,果然火速抬頭離開了她的唇。
滴滴答答……鮮紅的血珠又一次從他身上流了下來,只不過上次傷的是手,而這次是嘴唇。
微微紅腫的唇可笑的破了一個洞,鮮血長流,一直流到他胸前的衣襟上,看起來這一口咬得實在不輕。
他滿身沸騰起來的熱情開始消褪,轉而怨恨的瞪著聶千回。
得不到滿足、得不到發洩的男人會心情極度惡劣,華允揚也一樣。
舔著唇上微帶腥味的血液,他惡狠狠的看著她,用微帶瘖瘂的聲音道:「妳居然敢咬我,嗯?」
她抿了抿唇,感覺嘴裡滿是他的氣息,皺眉道:「咬你又怎麼樣,又不是第一次咬了……」說到後來感覺好像不對,不由得越來越輕聲。
「是嗎?」華允揚瞪她,忽然伸出手掌一把握住她纖細的脖子,惡聲惡氣道:「以後不准再咬我!不然的話,我就把妳的頭擰下來!」
一邊說,一邊果真收緊了手掌。
「咳咳……你放開……咳……」她馬上呼吸不暢,難受得漲紅了小臉。
天哪!他真的想掐死她嗎?誰來救救她啊?
她開始兩眼發黑,胸口快要漲開。
「哼,看妳以後還敢不敢咬我!」齜牙咧嘴,看到她痛苦的模樣,他總算感覺開心了些,慢慢把手掌鬆開。
她渾身虛脫,軟軟的坐倒在地上,捧住脖子猛咳一氣。
這個男人好可怕!他不是豆芽菜,他是閻羅王!聶千回又畏懼又憤恨的瞪著他,一邊咳一邊劇烈喘氣。
怎麼辦?他現在變得這麼厲害,那今晚……他會不會把她怎麼樣?害怕的瞧瞧身邊那張既華麗又刺眼的紅木大床,她的表情變得很僵硬。
床……睡覺……兩個人……
她今晚會不會被他吃乾抹淨、霸王硬上弓?
華允揚看看她,再順著她的眼神看向那張床,漸漸有些熱血沸騰起來。
「你……你給我出去!」她小臉漲紅,一手輕顫指向門外,小小白白的手掌,顫得像秋風裡的一片落葉。
她很緊張,也很害怕。
「這房間我也有份,憑什麼要我出去?」他邪氣的笑了笑,目光灼亮得懾人。
眼中水光一閃,她狠狠道:「如果你不出去,我就死在你面前!」
右手從袖中抽出,她的手中竟是一把短小匕首!
搖曳燭光下,匕首鋒刃上泛出冷冷幽光,顯然尖利異常。而刀刃對準的地方,赫然是她又細又白的脖子!
「妳瘋了嗎?」他頓時又驚又怒,不敢置信的瞪著她。
這個女人是怎麼回事?他可是她貨真價實的相公,有必要像防採花賊一樣對付他嗎?
「出去!」她握著匕首尖聲大叫,眼中淚珠滿滿,但滾來滾去就是不肯落下。
看著脆弱又倔強的聶千回,華允揚忽然安靜下來。
怎麼回事,他在做什麼?
難道五年之後學得一身武功回來,就是用來和她吵架的嗎?還是惹她、欺負她已經變成習慣了?
他的火氣慢慢消退。
這樣含著淚水的聶千回,他還是第一次看到,可居然感到有些心疼。
算了,雖然他確實很想,可是現在好像並不是圓房的好時機,就算他可以很輕易把她手中的刀奪下,可是對著不甘不願的妻子,他當然也不會有什麼「成就感」。
悶哼一聲,華允揚猛的轉身走了出去。
滅火,他要去滅火!
她是他的妃子,可他居然還要去找別的地方睡覺,真是鬱悶透頂!
看他以後怎麼收拾她!
咬牙,他又在心中記上一筆。
屋內,看著他離開,坐在地上的聶千回用力把匕首丟到屋角,眼中含著的淚水一下子滾滾而下。
既然娶了她,為什麼不好好珍惜她?
既然走了,又為什麼還要回來?
既然回來了,為什麼還要像以前那樣欺負她?
她討厭他!討厭這個皇宮!
寬大華麗的屋子裡,漸漸響起她的哭聲,委屈又傷心。
※※※※※※※※※
第二天清晨。她頂著兩個黑眼圈起床,讓宮女為她梳妝打扮。
她當然不想這麼早爬起來,更不想雙眼紅紅醜醜的去見人,可是不去不行,因為下旨召見的人是太後。
與她一起去慈瑞宮的,當然還有華允揚。
看來太後確實看重他,昨夜已經為他設過宴,今天一大早居然又遣宮人過來召見。
悶不吭聲,兩人並排走出承玥宮,中間卻足足隔開了一丈。還好宮裡道路寬敞,不然聶千回肯定得走到溝裡去。
她還在生氣,華允揚也一樣。
用眼角瞥了一眼,她發現他的臉色好像並沒比她正常多少。
她是臉色發白、雙眼發紅,一副疲倦無神模樣;華允揚卻是唇角發腫、臉色發青。
那唇上的傷是她昨晚咬的沒錯,可他臉色為何發青?難道,昨天晚上他也沒睡好嗎?
莫名的,她心裡忽然舒服了一點。
感覺到她正偷眼打量,華允揚忍不住轉過頭瞪她一眼。
都是她!害他沖了足足兩個時辰的冷水澡!
現在可是深秋啊!他沒得風寒真是老天保佑。
兩人的沉默與對立,一直保持到走進慈瑞宮才結束。
因為坐在高處的是太後,在她面前,他們這兩個小輩當然不能再擺臉色。
齊齊俯身施禮,華允揚和聶千回努力做出恭順平和的表情。
這次華麗的廳堂裡只有太後一人,身邊不再有那些吵鬧做作的妃子,耳根清靜很多。
「起來吧,這裡並沒有外人,你們不用多禮。」太後輕輕放下手中茶杯,微笑注視兩人。
「謝太後奶奶。」施完了禮,兩人才依言站起。
太後雖然非常客氣,但他們當然不能真的把客氣當福氣。
看著抬起頭、臉色精彩的兩人,太後眼裡精光一閃,然後溫柔笑道:「允揚,昨晚宴席上人太多,哀家都沒能好好瞧瞧你,所以今日才這麼早宣你過來,你不會埋怨哀家吧?」
「太後奶奶召見是允揚的福氣,允揚開心還來不及呢,怎麼會埋怨?」唇角有些刺痛,顯然還沒消腫,他只能拚命忽略掉尷尬,笑著回話。
「是嗎?」她呵呵一笑,道:「哀家只怕吵了你們小夫妻的好眠啊!」
太後是真的不知,還是在裝傻?
華允揚與聶千回的臉色同時一僵,忍不住低下頭去。
皇宮之中通常毫無秘密可言,昨晚他與她分房而睡的事,太後怎麼可能不曉得?
越想越懊惱,他簡直抬不起頭來,只得勉強回道:「謝太後奶奶關心。」
「嗯。」太後點點頭,又轉向聶千回,淡淡笑道:「千回,允揚前幾年在宮外,有些事哀家也未曾提起過。現在允揚已經回宮,那妳這個當妃子的,可要好好盡心了。」
盡心?他回宮便回宮,有什麼事需要她盡心了?
聶千回不甚理解,愣愣的回道:「太後奶奶請吩咐,千回一定盡力而為。」
華允揚站在她身邊,臉色卻立刻變得通紅。
天哪!這個女人真是笨到家了,難道不明白太後說的盡心是要她快點生孩子嗎?她、她居然還說要盡力而為?
轉頭,他咬牙怒瞪她。連跟他圓房都不肯,她還想盡什麼力啊!
太後看著她笑,索性點明道:「千回,帝皇之家最重子嗣,妳身為允揚的正妃,自然應當盡力。」
子、嗣!這下她終於聽懂了,立刻與身邊的華允揚一般面紅耳赤。
不要!她才不要和他圓房,更不要和他生什麼子嗣!
兩人對瞪,通紅的臉色有得一拚。
兩個苦大仇深的冤家,能生出娃兒來嗎?
天曉得!
※※※※※※※※※
足足兩個時辰,太後的召見終於結束,華允揚低頭快步一個勁的往承玥宮衝。
在太後面前丟臉也就算了,總不能再讓宮裡其他人看見他這副尊榮吧?
他越想越氣、越走越快,把聶千回遠遠甩在後頭。
呼……呼……那個人有神經病啊?居然給她走那麼快,存心報復嘛!
她緩下步子,大口喘氣。
她昨晚本來就沒睡多久,再做這種遠距離的疾速快走,當然會體力不支。是誰把這皇宮蓋得這麼大的啊?簡直是折磨人嘛!
感覺頭昏眼花,她索性停下腳步,往旁邊的樹叢走去。樹下有幾塊大石頭,又乾淨又平整,是個歇腳的好地方。
憤憤然坐在石頭上,她咬著唇生悶氣。
華允揚真是她的災星!五年前已經害了她一輩子,五年後回來,居然又給她帶來這麼多麻煩!
生氣,不斷生氣。
她的唇咬得紅紅的,一張小臉也氣得紅紅的,再襯上一身櫻紅的羅裙,簡直像根鮮豔又可愛的紅辣椒。
落在某人的眼裡,美麗,又夠味。
某人是閒閒立在樹叢邊的一個年輕男子,因為聶千回走過來時只顧著生氣,所以並沒注意到他。
可是他卻很明顯注意到了她,而且是那種很放肆的注意。從頭到腳、從上到下,他把聶千回仔仔細細打量了一遍,然後微笑著繞出樹叢,走到她身前。
「呀!」被突如其來的黑影嚇一跳,她猛的抬起頭,正對上他似笑非笑的臉。
「怎麼,被嚇到了?」男子的神情很隨意,隨意到有些輕浮,再加上他衣飾太過華麗、相貌太過俊美,一副標準的浪蕩子模樣。
看清他的面容,聶千回臉上現出一絲厭惡,站起身退後兩步,冷冷道:「原來是四皇子。」
四皇子華隨晟,其母是後宮一霸劉妃,其娘舅則是朝中頗具權勢的劉相國。用腳指頭想也知道,他是個什麼樣的人物。
但他在宮中最最出名的並不是硬朗的後臺,而是他熱愛拈花惹草的本性。
看著嬌豔的可人兒,華隨晟的本性似乎開始作怪。
「九弟妹,我那親愛的允揚九弟不是回宮了嗎?怎麼他沒和妳在一起,反而把妳一個人丟在這裡?」雙眼牢牢盯住她,在說到華允揚時,目光好像黯了一黯。
「關你什麼事!」聶千回冷冷掃他一眼,半點不假辭色,她原本心情就不怎麼樣,看到他後更加糟糕。
真是流年不利啊!什麼人不好遇上,偏要遇到這隻花蝴蝶!
當機立斷,她馬上轉身向樹叢外走。她要離開,離這噁心討厭的花蝴蝶遠遠的!
「咦,九弟妹何必急著走?」
輕笑聲起,她的手腕忽然一緊。
「你幹什麼?!」憤怒回頭,她雙眼冒火。
衣袖飄蕩,她纖細的手腕被華隨晟捉住,掙扎不脫。
這採花賊,居然敢在宮裡輕薄她!
瞧著她的怒色,他笑得更加開心,竟然把她的手腕緩緩拉近,湊到鼻下輕輕一嗅,笑道:「好香。」
「你、你放手!」她頭頂充血,氣得快要昏過去。
這輩子除了華允揚外,她還沒受過任何男子的欺侮。於是她開始不顧一切的拚命掙扎,兼兇狠攻擊。
大腳踹向他小腿、左手成拳打向他右眼。
可惜,她的花拳秀腿全部落空,華隨晟僅是拉著她輕輕往後一扯,她就站立不穩的向前倒,倒下的方向正是他的胸前。
噁……她要吐!吐滿他全身!
絕望的閉上眼,她厭惡至極的咬住唇。
很奇怪,就算當初華允揚強吻她時,她也沒有這種強烈的感覺。
忽然,一股更大的拉力從她腰間傳來,硬生生扯住了她正在傾倒的身子。
有人攬住了她的腰,她不用倒在花蝴蝶懷裡了!
她萬般感激的睜開眼,轉頭向後看去。
咦?怎麼……會是他?
驚異得張大眼,聶千回看到的是一臉沉怒的華允揚。
壓抑平靜的臉色、冷冽銳亮的眼神,他看來顯然很惱火。
「呵,原來是九皇弟來了。」華隨晟緩緩放脫聶千回的手腕,笑意不改。
「四皇兄好閒情,居然在這裡照顧我的人!」咬牙切齒,他的眼角瞥到聶千回手腕上那一抹青痕。
剛才她掙扎得太厲害,所以留下了一大圈印記,很明顯、很刺眼!
「哪裡,九皇弟回宮後事務煩忙,為兄如此空閒,真是慚愧了!」華隨晟好像聽不出他話語中的諷刺,依然笑得開心。
華允揚攬在她腰裡的手掌因怒氣而收緊,一時間忘了鬆開,當下冷冷道:「允揚還有事,不陪皇兄了!」
說完,便拉著她轉身走人。
看著他滿含怒氣的背影,華隨晟的笑容慢慢收起。
好一個武藝精湛、有情有義的九皇弟呵!
※※※※※※※※※
一路半拖半拉,華允揚帶著聶千回火速回到了承玥宮。
「都是你!走那麼快,害我被那採花賊欺負!」雙眼紅紅,剛才的不滿和害怕全部發洩出來,她衝著他大喊。
華允揚欺負她,她只會生氣,可是被別人欺負,她卻委屈難受得要命!
「那是妳自己走得太慢!」他寸步不讓,大聲喊回去。這個笨女人,知不知道他剛才發覺她不見後,已經很快返回去了啊?救了她還這麼囂張!
「你……」握住手腕,她眼中的淚水漸漸積聚成氾濫之勢。她這麼難受,他居然還對她這麼凶?
又委屈、又傷心,手腕又痛得很,她忍不住了……
「喂,妳別哭啊!妳妳妳……妳怎麼哭了啊?」活像見到大頭鬼,華允揚目瞪口呆看著她眼中的淚水滾滾流下。
怎麼辦?他該怎麼辦?
對付野蠻女子他有的是辦法,可對付哭泣中的女子,他完全不知如何是好。
眼淚越流越多,聶千回漸漸哭出聲音。
「別哭,乖……別哭了啊……」一臉無措,他笨拙的伸出手,試探性的攬住她雙肩。
這是他唯一記得的招數,曾經看見一個宮妃對其三歲的小兒子用過。
「嗚哇……」感覺肩頭一暖,她哭得更大聲、更徹底,身子順勢往前一靠,靠在他胸前痛痛快快的哭,鼻涕、眼淚、口水一古腦兒往他的衣襟上抹。
這是她小時候受了委屈,在父親懷裡哭泣的方式,如今在他的懷裡,忍不住又使了出來。
因為,他的胸懷與父親的差不多寬厚;因為,他的氣息與父親的差不多溫暖;也因為他安慰的話語,與父親的差不多笨拙……
這一刻,她哭得頭昏腦脹,忽然記起了華允揚是她的夫君,是可以全心倚靠、盡情宣洩的夫君!
華允揚雙臂環擁著她,默不作聲的任她痛哭,他不懂得該怎麼安慰她,只能抱著她用手掌輕拍。
一向倔強好強的聶千回,現在像個迷路的孩子鑽在他懷裡抽泣,讓他心底升起一股強烈的保護欲,就像剛才他看到華隨晟強握著她手腕時一樣。
她是他的!
他吸了口氣,把她抱得更緊。
哭到疲累、哭到無力,她終於伏在他懷裡沉沉睡去,紅紅的臉蛋、紅紅的鼻子,可愛可憐到無以復加。
唇邊勾起一抹笑,他把她抱到房裡安置好,然後輕輕掩上房門退去。
他是君子,當然不會乘人之危!而且,他也捨不得……
※※※※※※※※※
清晨,萬物甦醒。
「起來,妳給我起來!」嗡嗡嗡……有一隻蒼蠅飛過來。
她要睡,繼續睡。
「睡了這麼久還不醒,妳是豬啊!」蒼蠅忽然變得有些兇狠,像馬蜂。
她揮手,趕馬蜂。
「該死的妳給我起來!」馬蜂開始咆哮。
咦?現在的馬蜂怎麼長這麼大個兒?
聶千回終於半睜開眼,迷離矇矓的往旁邊看。
她剛才揮到的是什麼?結結實實一大團,肯定不會是馬蜂。
是--華允揚的臉。
在她床邊,他正一臉凶相的瞪著她,右邊臉好像有一點發紅。
她慢一拍的瞧瞧他的臉,再瞧瞧自己的手掌,彎起唇瞇著眼笑了笑。
真好,居然打到他了!
她還沒有徹底清醒過來,所以這抹笑容是絕對純淨也絕對真實的,就像一朵綻放在晨光下的嬌豔山花。
華允揚看著她的笑,忽然全身火氣都消失無蹤了。
「起來啦!」咧咧嘴,他只能吐出這麼一句。
「嗯?」他好像不太對勁啊,挨了打還這麼好脾氣?皺皺眉,她忽然記起了昨天的事。
昨天……她好像是在他懷裡哭睡過去的?
天哪!她猛的清醒過來,開始臉紅。昨天,他沒有對她怎麼樣吧?
馬上低頭掀被子,她檢查自己的衣服狀況。還好,還好,一切正常。
「哈,真是個笨蛋!」華允揚站在一邊瞧著她的舉動,忍不住大笑。要是他真對她怎麼樣,現在看還來得及嗎?
「哼,這麼早叫我起來,幹麼啊?」心定下來,聶千回下床,開始慢條斯理的梳妝。
經過昨天的事,她對他的防備心一下子減弱不少。
「早什麼早!人家都到大廳裡排隊了妳還不起來。」他的口氣不怎麼耐煩,但盯著她沒穿外袍的眼神卻很熱烈。
呵呵,她是他的人,身材真不錯!
「什麼排隊?」她愣了一下,正在穿衣服的手也頓了頓。
「笨蛋!妳以為我堂堂九皇子回宮後會乏人問津嗎?」他挑了挑眉,口氣有些得意也有些厭惡。
能招來那麼多朝中官員的熱烈問候,說明了他的重要性。但一下子就來那麼多人,卻讓他非常頭大。
現在承玥宮的前廳裡已經是人滿為患、禮盒遍地了。
「那關我什麼事!你那麼得意就到前廳接客好啦。」她頓時明白過來,一邊梳頭髮一邊側過臉嘲笑。
「妳……別忘了妳是我的皇妃,我做什麼妳當然也得跟著!」他聽到「接客」兩個字立刻開始生氣。她把他當什麼啊!
「真麻煩。」她咕噥一聲,很快結好髮辮。
就是那天他在湖邊看到的那一種,很簡單也很奇怪。
「喂,妳幹麼不叫宮女給妳梳頭啊?」他盯著她的頭髮,忍不住發問。
「你去頂那麼一頭珍珠假髮給我看看,不壓死才怪呢!」她白他一眼,輕輕鬆鬆的站起身。
平日宮裡沒有重要的事情,她是絕不會花心思打扮的。除非必要,她也從不要那些膽小如鼠的牆頭草宮女服侍。
「土包子就是土包子!」華允揚堅決不放過任何一個打擊她的機會,但心裡卻不得不承認,她這個模樣非但不難看,反而獨特漂亮得很!
「走吧。」不想看到發呆,他馬上轉身往外走。
既然不想「接客」,那當然得快點躲開了。
※※※※※※※※※
不走前廳、不走青石徑、不走有路的地方……華允揚把聶千回一路拉到了承玥宮最最邊上的花園一角。
「你要我爬牆?」看看眼前高大的花石圍牆,她憤怒的轉過臉瞪住他。
她就知道,一大清早被他拉出來准沒好事!七拐八彎跑到這麼僻靜的地方來,居然是要她偷偷爬牆?承玥宮沒有門嗎?還是他要帶她去做賊?
「廢話,往這裡走不但可以避開前廳那些官,還可以馬上跳到棲月宮。」他得意的笑笑。
這是他與離宵之間的秘密,棲月宮和承玥宮看起來相距甚遠,其實有一角院子只有一牆之隔。
自小,他就常常避開大堆奶娘宮女從這裡爬牆去找離宵。
「來吧。」華允揚走上兩步,一把攬住她的腰往上躍去。
他有武功,當然不會勞駕她辛苦爬牆。那麼細的手腳、那麼長的裙子,爬得過去才怪。
「哇!」忍不住尖叫,聶千回只感到腰間一緊,然後突然一陣騰空。
天哪!飛起來了,她緊張的閉上眼。
還好只是短短一瞬,她已經腳踏實地。
在華允揚的懷裡張開眼,她受驚不小的轉頭四處打量,忘了要跳開。瞧著陌生的景物,陌生的園子,果然已經翻牆出來。
華允揚看著她驚訝的小臉笑了笑,隨即鬆開手臂。
要吃她豆腐並不急在一時,反正她已經是他妻子了!
現在,他急的是快點去和分別足足五年的離宵見面。昨天早上被太後召去,後來又忙著照顧大哭特哭的聶千回,都耽擱一天了!
作者:
天水冰
時間:
2007-12-24 03:35 PM
第四章
朝陽初升,好讀書的離宵正在書齋裡晨讀。
華允揚熟門熟路的拉著聶千回,穿過花樹小徑向幾間掩映在竹叢裡的屋子前近。
咦?離宵的身邊怎麼有個女子?
他的腳步忽然停住,好奇的站在一叢竹子後頭偷看,跟在他身後的人兒收不住腳,一頭撞在他背上。
「唔……」鼻子好痛!她剛要張嘴開罵,就被他回手一把捂住,並且拖到胸前抓緊。
瞪眼,她罵不出聲也掙脫不開,只得待在他懷裡跟他一起偷看。
前方修竹環繞的院子裡,華離宵正靜靜的坐著。
五年來,他的身子沒怎麼好也沒怎麼壞,反正就是藥不斷吃、書不斷看、病不斷生,仍然是皇宮裡十足的藥罐子。
歲月流逝,並沒在他身上現出多少變化,他的沉靜與清雅一如五年之前,只是環繞在周身的穩定氣息又濃了幾分。
他手裡拿著一卷書冊,視線就落在書冊上,一動也不動。在他身旁,則是一個白衣如雪的纖秀女子,擺弄著一套精緻茶具,慢條斯理的沏著茶。
女子二十出頭年紀,容貌雖然不是頂美,但有說不出的雅致脫俗,泡茶的姿勢也文雅到了極點,讓人覺得那不是在泡茶,而是在表演。
可惜,她的表演並沒吸引到身邊的華離宵,反而是躲在一邊偷看的兩人看傻了眼。
女子的眼波分明有點幽怨,在斜向華離宵的時候,簡直要滴出水來。
聶千回若不是被華允揚緊緊扣在懷中,恐怕早已經衝上去大罵華離宵--他到底是不是男人啊?難道是病得太久太重影響視線,連美女都看不清了?
讓那麼溫柔那麼清雅的女子幫他端茶倒水,真是浪費!要是換了身後的華允揚,恐怕早就……
想到這裡,她忽然用力轉頭看了看他,果然,他正是一臉的惋惜。
他在惋惜,離開五年時間,大哥居然有了這麼出色的紅顏知己,而他這個親弟弟居然半點都不曉得,真是不稱職啊!
不過聶千回當然不會知道他的想法,於是馬上大腳踩下!
就算他們還沒正式圓房、就算她還沒把他當相公,但五年前他們已經成婚了,所以他是屬於她的,絕不容許他再對任何女人動心!
「哦嗚……」他正看得津津有味,沒想到卻被她重重踩了一腳,忍不住痛呼一聲。
只是很輕微的聲響,卻讓前頭的兩人同時抬起眼。
偷窺,被發現了。
「嘿嘿,哥,是我。」華允揚連忙放開她,轉出竹叢笑嘻嘻的向前走。
「允揚。」華離宵笑了笑,清淡的目光一下子多了些溫度。
五年,他的兄弟終於長大成人,回來了。前天的晚宴,他並未參加,理由是風寒未癒。
他緩緩站起身,與華允揚相視而笑,雙掌交擊,發出輕輕一響。
兄弟的情誼,便在這一擊掌中盡情交融。
「哥,這位是?」他開心的看向旁邊的白衣女子,一聲「皇嫂」已經準備出口。
「她是我的丫鬟。」華離宵看了她一眼,輕笑回答。
「什麼?」把原先準備好的稱呼咕咚吞下,他不敢置信的瞪大眼。這麼一個清麗絕俗的女子,大哥居然拿來當丫鬟用?真是浪費到了極點!
「蘇玉,去拿壺酒來。」華離宵很自然的轉頭吩咐,名叫蘇玉的女子便很順從的進去拿酒。
好溫柔、好斯文、好聽話哦……
華允揚忽然看向悶不吭聲站在一邊的聶千回,眼神有些憤憤不平,用雙眼譴責她:妳看人家,多溫柔啊!
她則用大白眼來回他,只當作有看沒有見,但並沒像平時那樣馬上發作。
應該說,自從走近華離宵後,她就安份得有點奇怪。
沒辦法,從五年前起,華離宵便是這深宮中唯一令她忌憚、唯一令她害怕的人,因為他曾經點醒過她,也因為他清楚她在這宮中做下的每一件壞事!甚至,他還幫過她好幾次。
如果沒有他的暗中相助,她再厲害也不可能在五年內把宮裡上下整得服服貼貼,所以,她在他面前一向很老實。
三人在石桌旁落坐,蘇玉捧著酒壺站到一旁倒酒。
「來,這第一杯,為兄賀你長大成人、學成歸來。」執起酒杯,華離宵微笑著向華允揚舉杯,蒼白削瘦的手與碧綠酒杯相映,更顯病態。
「謝謝大哥!」華允揚禁不住心頭一熱,連忙舉杯一飲而盡。
華離宵如兄亦如父,在深宮中以病弱之軀護持他平安長大,有些道理就算他從前不懂,現在也已懂了。
他們的母親很早就去世,在這深宮裡,沒有母妃守護的皇子要安然長大,實在不容易。
「來,這第二杯,為兄賀你們夫婦兩人相親相知、同甘共苦。」他的面容依舊平靜溫和,只將所有情感聚在眼底。
「是……大哥。」華允揚與聶千回對視一眼,雙雙舉起酒杯。
相親相知?同甘共苦?兩人同時在心底做了個鬼臉。照他們兩個現在的樣子,能不大打出手、大罵出口就已經很好了。
瞧著他們怪異的神色,華離宵只是微微一笑。允揚的性格他很清楚,而這麼幾年下來,他對聶千回也算得上瞭解。將來會如何,他的心底早有計畫,有些東西既然他得不到,那就讓允揚去得到吧!
身旁清風迴旋、杯中美酒甘濃,兄弟兩人相視,忽然有種心意相連的感覺,只覺在這複雜深宮之中,只要相互扶持,再大的困難也可以化作雲煙消散。
瞧著兩人暢飲,聶千回在一旁無聊得直翻白眼,蘇玉卻始終安安靜靜的執壺斟酒,那種柔順、那種溫和直讓華允揚看得感歎不已。
喝到微醉,他忍不住多瞧了蘇玉幾眼,越看越是心酸。
唉!如果他身邊的女人有蘇玉的一半溫柔,那他就該感激涕零了!
忙著感慨的他並沒意識到,在他連連哀歎的時候,聶千回的目光已經快要冒火,簡直是惡狠狠的瞪著他。
很好!他喜歡柔順又聽話的女子,是嗎?
在他眼裡,她就是摧殘他人生的惡婦,是嗎?
等著吧,她會讓他好好清醒一下!
※※※※※※※※※
夜晚,華允揚搖搖晃晃的走向書房,他在兄長那兒足足待到現在,酒也著實喝了不少。
唉,長夜冷清、孤寂難眠呵!人家有老婆抱,他只有被子抱……
一把推開房門,他摸黑走向床榻。
「啊!」驚叫!
怎麼回事?他的手摸到什麼了?溫溫的、軟軟的、滑溜溜的……
他腦中轟然一炸,忙不迭的往後退。如果他的手掌沒騙他的話,他剛才摸到的是--女人,而且是個衣衫單薄到極點的女人!
「嗯,殿下……」女子的語聲又輕又細,從前方飄了過來。
他在漆黑的屋子裡瞪大眼,拚命的想清醒過來。他的房間裡怎麼會有女人?
「什、什麼人?」聲音有點緊張,他一邊退後,一邊摸索到桌子點燃油燈。
難道是大哥看他孤獨可憐,特地送給他的禮物?
天哪!他到現在為止還從未開過「葷」呢,不會在今夜終結掉吧!
很快,油燈顫顫點起,照亮了一室春光。
「哇!」他又是一聲大叫,雙眼瞪得比銅鈴還要大。
屋子裡果然是貨真價實的女人,而且還不止一個!
一、二、三、四……他困難的扳動指頭,居然是六個女人!
而且,她們身上都只穿著薄到不能再薄、透到不能再透的白色輕紗,輕紗之下再無他物,女子們渾圓的酥胸、緊致的腰腹……幾乎是一覽無遺!
「殿下,您還滿意嗎?」見他兩眼發直,女子們嬌笑著慢慢將他圍了起來。
豐乳肥臀、搖曳生姿,腰肢如同風中楊柳。
「妳、妳們……」華允揚的眼珠都要瞪出來,一時間不知該如何反應。
美人當前,他應當很高興很衝動不是嗎?可是……這些美人也太多太主動了吧!
全都穿得那麼少,還一點難為情的意思也沒有,好像披著輕紗的那個人是他!
慘了慘了,他是不是正在被她們調戲啊?
六個女子走到華允揚身前把他牢牢圍住,居中的一個柔柔的倚靠在他胸前,膩聲道:「殿下,我們今夜便是您的人了,殿下要我們做作麼都可以……」
話音未落,幾隻纖手便一起探到他胸前,開始幫他寬衣解帶。
白生生、軟綿綿,嗯!他的身上怎麼好像纏滿了蛇?
「喂,住手啊!」他本來已經有點暈陶陶,可是被她們的手一摸,又猛然清醒了幾分。
這好像有點不對勁啊!宮中哪來這麼多不害臊的女子?簡直比青樓豔妓還要騷嘛!
等等,一向有潔癖的離宵怎麼會送妓女給他?
這些女人到底是哪兒來的?
「殿下怎麼了?難道是嫌妾身們不好?」幾個女子被他的喝聲嚇了一跳,全都可憐兮兮的瞧著他。
「妳們到底是什麼人?」他困難的把一隻隻手臂拉開,掙扎著退後。
「妾身……就是您的人嘛!」女子們吃吃淺笑,軟軟身子,全都向他身上倚了過去。
「喂,不要啊!」他手忙腳亂,簡直不知如何是好。他想把女子們推開,可是光溜溜一大團,實在無處落手。他想拔腿逃跑,可是被女子們的綿軟手臂纏住,彷彿陷入了盤絲洞般。
嘶啦!華允揚的外衣被撕得四分五裂。
「啊!放開我啊!」他又窘又慌。
嘶拉嘶拉!他的褲子一分為二。
「快放手!再不放我就不客氣啦!」他在肉堆裡奮力大喊。
「咯咯咯……」女子們東拉西扯,笑鬧作一團。
「都給我滾開!」一聲怒吼。
他忍無可忍,終於推開了六隻快要把他扒光的八爪魚。
縱身跳到桌子上,他衝著眾女子氣喘吁吁怒吼道:「都不准過來!」
一身冷汗的他抽空低頭看了看,忍不住在心底慘叫。他身上只剩下貼身衣褲了,再扒下去不就走光了嗎?
他才不要把第一次給這些如狼似虎的妓女呢!
「殿下……」女子們愣愣站著,一時間不敢再靠近。
「妳們都給我出去!」他抬起手一個個指過去,冷聲命令。
他受不了了,再也受不了!要是讓他查出誰這麼整他,他一定要……
華允揚正在心底怒罵,門口卻慢慢走進了一個人。
看到這個人,女子們全都跑到了她身後。
「呵呵,尊貴的九皇子,溫柔鄉的滋味可好受?」開心嬌笑,聶千回瞧著他狼狽的樣子差點直不起腰。
哦!他不穿外衣的樣子好好笑哦!腿毛那麼長肌肉那麼多……
肆無忌憚,她的雙眼像兩把刷子一樣在他身上掃來掃去。
「妳、妳懂不懂害臊啊!」他被她看得縮成一團,恨不得鑽到桌子底下去。
「害臊?」哈哈一笑,「你早就是我夫君了,我幹麼要害臊?你看,我把侍寢的都幫你找來了呢!」
「那我是不是要多謝妳?」恨得咬牙,他身上的肌肉開始一塊塊鼓起。
聶千回眨眨眼,「多謝就不必了,誰讓我的心太好,知道你喜歡溫柔聽話的女子就拚命幫你操心呢?」
他這才恍然大悟,原來她是因為他白天多看了蘇玉兩眼而記恨!
「妳這個小氣透頂、陰險毒辣的女人!」他的酒意終於全部消去,瞪著她破口大罵。
老天啊!他上輩子到底作了什麼孽,要被妻子這麼修理?
在眾女子的咯咯嬌笑中、在聶千回的得意狂笑中,衣衫不整的華允揚再次痛心疾首。
※※※※※※※※※
夜過,又是一個豔陽天。
皇帝的養心殿裡忽然傳出一道聖旨,十日之後要在宮中舉行摘月宴,所有的皇室子孫都須參加。
華允揚自然也接到了聖旨,可是卻沒怎麼在意,因為他現在正忙著生氣,生聶千回的氣!
更氣人的是,他現在明明不想看到她,離宵卻偏偏遣人把他們兩個都邀了去。
竹林裡清影幽幽,一派閒雅。
表情僵硬、目不斜視,華允揚坐在華離宵對面,直把身邊的聶千回當空氣。而她卻是一臉笑意盈盈,不時的歪頭看他,顯然心情極好。
昨晚大大的整了他一下,她又怎會不開心?
呵呵,簡直開心得一夜沒睡好覺呢!
華離宵瞧著兩人間怪異的氣氛,眼裡除了笑意外,尚有一抹深思。將手中青瓷茶盅放下,他開口,「允揚,十日後宮中將舉行摘月宴之事,你可知曉了?」
「知道。」他點點頭,表情總算緩和了一些。他的火氣再大,也不能波及兄長。
「嗯,摘月宴上,所有皇室子孫都將應命比試武藝。誰能奪魁,便可獲賜明月刀。」
華離宵的語聲很平靜,可是平靜之下,卻仍然可以讓人明白,那摘月宴恐怕並不尋常,而奪魁獲賜的,只怕也不會是明月刀這麼簡單。
天機難測,但也並非不可測。
「大哥的意思是?」華允揚有些疑惑的瞧著他。
「我要你奪魁,取下明月刀!」定定瞧著他,華離宵眼裡是前所未有的專注。
生性淡泊的離宵、清雅無求的離宵,怎麼會對一把御賜明月刀如此看重?
華允揚想了想,抬頭笑道:「大哥放心,我一定奪魁!」
在奉天書苑苦學五年,若他連那些嬌貴的世家子弟還敵不過,那也太可笑了!
他一定不會讓離宵失望,雖然他現在還不怎麼明白,奪到那把明月刀,究竟有什麼用?
看著弟弟,他讚許的笑。寶刀本該配英豪,他這個兄弟磨練了這麼久,也該是一飛沖天的時候了。
華離宵忽的回頭,對隨侍在側的蘇玉道:「去把妳的琴拿來,為允揚彈奏一曲,預祝他奪下明月刀。」
「是。」蘇玉應聲而去。
琴是七弦焦尾,曲是十面埋伏。一身白衣的蘇玉在竹下彈指急撥,頓時將一陣激蕩急促的曲音揮奏了出來。她的容貌清雅非常,衣袖翻飛不見絲毫急促,誰知奏出的古曲卻是激越絕倫!
華允揚與聶千回本來都有些奇怪,不解華離宵為何要在此時命她撫琴,可是聽到曲音高亢處,不禁都忘了先前來棲月宮時的彆扭。
十面埋伏、金戈鐵馬。令華允揚恍若再度回到操兵演練的奉天書苑,也令聶千回再度想起年幼時候的千裡邊疆、萬裡風煙。
隱隱的殺伐聲中,兩人都有些怔忡,都有些悵然若失。
比起宮外的廣闊天地,他們之間的小小情緒又算得了什麼?
在這深宮裡,在這富貴繁華裡,這一曲十面埋伏,怎會顯得這樣淒絕而壓抑?好像是振翅不得高飛的雄鷹,當空厲嘯。
華離宵慢飲杯中酒,細瞧兩人臉色,眼中不由得緩緩流露一抹喜色。
半晌後,一曲終了,餘音嫋嫋。
華允揚的神情已經平靜許多,連聶千回也低下頭,不再一臉飛揚笑意。
有什麼,已經隨著這琴聲甦醒了?
唯有華離宵淡然不變,看一眼蘇玉輕笑讚道:「很好。」
他要的,即將得到。
※※※※※※※※※
不到兩天,皇上設定摘月宴競技的事情已經在宮中傳遍,所有的妃子皇子們全都緊張起來,連帶那些宮女太監的神經也變得敏感很多。
當今皇帝膝下皇子眾多,但太子之位卻始終虛懸。
御前競技是件天大的事,若能脫穎而出贏得皇上青眼,那真是千載難逢的機會,所以眾皇子們無不加緊操練,以求臨時抱佛腳、奪得明月歸。
華允揚輕鬆悠閒到無聊,跟太後請過安後就躲在自家的承玥宮裡偷懶。
他不是輕敵,只是不相信臨陣磨槍而已。如果靠這麼幾天的加緊猛練就能練出名堂來,那他整整五年的苦不就白吃了?
所以,他篤定得不得了。
三大盤蜜果、兩大盤糕點,石桌上滿滿當當全是零嘴,他正與聶千回一起坐在大樹底下鬥嘴打發時光。
聶千回雖然個子嬌小,但吃起零嘴來卻一點也不含糊,直跟他搶得不可開交。
「喲,九皇子和九皇妃真是好興致,這麼緊要關頭還坐在這裡吃喝玩樂哪!」
又尖又細且不懷好意的女聲傳來,打破兩人的午後搶食運動。
未經通報擅自闖入、未打招呼擅自發言,用腳指頭想也必定是某個沉不住氣的宮妃前來打探挑釁了。
一起閉嘴轉頭,兩人同時向旁看去。在有外人進犯的時候,內部保持團結一致是必要的。
衣妝華麗的中年女子走近,原來是四皇子華隨晟的生母劉妃。
與五年前差不多,劉妃依然屬於烏鴉一族,臉上的笑容刻意而陰險,說出來的話也夾槍帶棍。
華允揚站起身施禮,淡淡道:「原來是劉妃娘娘,允揚有禮了。」雖然他對華隨晟厭惡至極,但再怎麼說,劉妃的輩份也比他高了一級,所以禮不能廢。
聶千回卻是安坐不動,冷笑一聲把目光轉到別處。
劉妃瞥她一眼,心裡暗罵,臉上卻仍堆起笑容道:「允揚啊,雖說你是從奉天書苑學成歸來,但摘月宴將至,你仍坐在這兒陪伴九皇妃,就不怕失手嗎?」
「劉妃娘娘請放心,允揚苦習武藝多年,自然不必臨陣磨槍。倒是四皇兄,可要抓緊時間好好操練了。」他本來就不是笨嘴笨舌的人,更何況身邊有聶千回這個超級陪練在,暗諷的話說起來一點也不含糊。
「是嗎?」劉妃哼了一聲,拂一拂鬢邊亂髮再度笑道:「既然允揚你一點都不緊張,那這些天又為何要與九皇妃分開休息呢?難道是為了摘月宴取勝,這麼早就開始養精蓄銳了?」
一邊說,一邊有意無意的向聶千回瞧去。
在她眼裡,武藝高強的華允揚固然可惡,但桀驁不馴的聶千回則更可恨!恰好昨日讓她得知兩人分房而居的消息,怎能不過來嘲笑一番?
華允揚聞言不禁有些尷尬,臉一下子紅了起來。成婚到現在,他與聶千回之間依舊清清白白,這種事傳出去豈不笑掉人家大牙?也太傷他這個大男人的面子了!
聶千回聞言俏臉一沉,猛的站起身來盯著她冷笑道:「娘娘真是有心,連我與允揚之間的閨閣之事也瞭解得明明白白。那想必四皇子夜夜寵召歌伎、強佔宮女之事娘娘更是一清二楚了?難道娘娘不怕四皇子精力渙散,到時舉不起刀槍嗎?」
她的語聲冰冷,一雙明亮眼眸寒光流動,凌厲的氣勢把劉妃刺得又氣又怒。
四皇子風流成性是宮中上下皆知的事,正好讓聶千回借來反諷。
劉妃僵著臉恨恨的瞪了她一眼,轉向華允揚勉強笑道:「我就不打擾允揚與九皇妃了,告辭!」
說完便頭也不回的向外走去,那華麗背影上散發出的惱恨濃烈得不容忽視。
聶千回瞧著她走遠,冷冷嗤笑道:「真是隻超極大烏鴉!有其母必有其子,果然不錯。」
華允揚臉上的紅暈總算褪盡,滿不高興道:「都是妳!要不是妳不許我進房睡覺,怎麼會……」
「就是不許怎樣?」沒等他說完,她雙眼一瞪大聲的打斷,哼道:「想進房欺負我?沒門!」
聞言,他忍不住翻翻白眼,一聲哀歎。
天哪!他的運氣怎麼那麼背,娶回家的居然是隻兇狠透頂的母老虎!
不過話說回來,身邊有兇狠的聶千回在,對付劉妃這種人倒是好用得很,而且,承玥宮裡的小宮女小太監們好像也比其他宮的安份聽話得多。
想到那些宮女在她面前誠惶誠恐、低頭謹慎的樣子,他忽然感到有些奇怪。
越想越疑惑,他忍不住問道:「為什麼宮女們都那麼怕妳?為什麼她們那麼聽妳的話?」
聽話到居然敢動腳踢他這個九皇子,聽話到連滅族大罪也不惜犯下!
這是他早就存在的疑問,現在有空正好問出來。
「因為你欠揍,人人得而踹之!」想到那晚他慘遭她修理的模樣,她雙手負在身後,得意非凡。
「妳胡說!」他頓時有些火大,開始橫眉豎目。
她笑夠了,才道:「她們怕我是因為我太厲害啦!你以為我在這宮裡五年什麼都沒做嗎?如果任人欺負不還手,那我早就不知死在哪個荷花池了!」
垂下眼眸看著石桌上的顆顆鮮果,聶千回的語調很是輕描淡寫。
華允揚聽後,心底卻是微微一動。
這五年裡,她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委屈?
她從不要任何一個宮人親近,更不要宮人為她梳妝穿衣,這是為了什麼?那些宮人怕她怕到連尊貴的皇子也敢打,她到底做過什麼?她在自己的宮室裡都還隨身帶著匕首,她害怕什麼?
他忽然感覺有些歉疚。
「對不起。」悶悶的說,他走到她身前。
「什麼?」她一愣,稀奇的抬頭看他。
太陽從西邊升起來了嗎?華允揚居然會對她說對不起?
「我是說真的,是我不對,讓妳在這宮裡被欺負。」他的眼神和語調都很誠懇,不像作假。
聶千回抿著唇,忽然不知道該如何反應。
兇狠的華允揚、惡劣的華允揚她很熟悉,可這樣誠心誠意道歉的華允揚卻不是她能夠習慣的。
忍不住咯咯大笑,她仰起頭,挺胸高聲道:「什麼我被人欺負?我是飛虎將軍聶北辰的女兒,當然只有我欺負別人的份!」
華允揚瞧著她明豔自信的小臉,雙眉舒開,心情跟著開朗起來。
是啊,就算他離開,就算他沒有在她身邊,以她的性格與能力,也可以好好的照顧自己。
當然,現在他回來了,更不會讓她受人欺負!
作者:
天水冰
時間:
2007-12-24 03:36 PM
第五章
數天後,宮廷摘月宴。
寬大平整的比武場周圍,用深紅與鵝黃兩色綾羅隔斷,佈置出一個輝煌又精緻的觀看席,盡顯皇家奢華。
太後、皇帝居中而坐,宮妃皇子們則依照各自品級,在兩側按序坐開。
作為賞賜的那把明月刀由鮮豔的紅綢包裹,端端正正擺放在皇帝面前的桌案上,長長的深紅絲綢迎風飄動,牽系住無數雙嚮往又熱烈的眼睛。
當然,不是因為明月寶刀本身,而是因為明月刀背後所代表的那份尊榮!
此的是刀劍、賽的是拳腳,激烈且具有極高的可看性。
但畢竟眾皇子身份尊貴,平常要什麼東西得不到?何須勞煩到他們動手動腳。於是,一個個皇子興奮的上場,然後又狼狽的下場。
沒辦法,得勝者只能有一個,餘下的自然都是墊腳磚,用處是娛樂大眾。
比賽已接近最緊張的時刻,哄笑聲中,又一個尊貴皇子翻身落地,灰頭土臉。
最後剩下的決戰者,一個理所當然的是九皇子華允揚,另一個卻十分出人意料,居然是四皇子華隨晟!
人人都知曉四皇子在花堆裡確實戰無不勝,可在這種競技場合居然也能堅持到最後,不禁讓眾人大為詫異,而詫異之後,則要去深思這其中的原因。
武技是不可能一夜之間練成的,那四皇子又是從何處練得這一身讓人驚奇的功夫?
真是個意外又值得探討的問題。
站在寬大的比武場上,華允揚強壓下怒火,瞧著對面一臉招牌式淺笑的華隨晟,忽然覺得這個四皇兄確實與其他皇兄不同。
手執一柄長劍的華隨晟雖然臉上帶笑,但眼中卻沒有絲毫波動,更沒有平日見面時的那種浮華,反而平靜得很。
從他握劍的姿勢、站立的姿態上,華允揚看得出來,只有勤練武藝的人才能有這份沉穩。
一個整天縱意花叢的人,是絕不可能這樣的。
難道,這個四皇兄風流成性的表像,全是故意張揚出來迷惑人心的?難道,那一日調戲聶千回,只不過是刻意要他輕敵?
好一個掩藏實力的四皇兄,好一個心機深沉的劉妃,竟存心要在這盛大的比試中一鳴驚人!
是為了得到父皇青睞,以便日後角逐太子之位吧?
想到那尚且無主的太子之位,華允揚便忍不住笑了笑。
他半點也不希罕爭當太子,但今日的明月寶刀,他卻必須奪到手!因為,他絕不能敗給華隨晟;更因為,這是他答應離宵的。
他的笑意還未收起,對面的華隨晟已揮劍攻了上來。
不錯,劍招狠辣、勁風凌厲。看來四皇兄的確在劍上下過幾年苦功,只可惜比起他這個從奉天書苑出來的打架高手來說,還是差了那麼一大截。
在他揮舞利劍交織而成的漫天劍氣中,華允揚靈活跳脫,簡直不像是在對戰,而是在玩耍。只是偶爾出手反攻幾劍,卻招招逼得華隨晟匆忙收劍抵擋。
「四皇兄,真是好劍法啊!」在劍氣裡自由穿梭著,他忍不住出言諷了一聲。
「是嗎?只可惜再好也強不過九皇弟。」華隨晟俊美的臉上笑容依舊,只是眼裡多了一抹陰鷙,讓他的神情顯得有些森冷駭人。
他沒想到自己苦練了那麼多年、隱藏了那麼多年,此時居然及不上這個年少的皇弟!難道奉天書苑真有那麼厲害?難道母妃一直告誡他的深藏不露竟然錯了?
早知如此,他還不如當初就上奉天書苑算了!
心緒浮動,他的劍法便多了幾分急促、少了幾分穩定。看熟了他的招式,華允揚便不再等待,借機反攻起來。
不一會兒便瞧到一個破綻,一劍遞了上去。
劍尖明亮似雪,一直穿過破綻遞到了華隨晟胸前。
「四皇兄,承讓了。」他得意一笑,緩緩收劍,心底終於吐出一口怨氣。
可惜場邊有父皇在,不然他一定要把他狠狠打到趴下!
華隨晟也隨勢收劍,森冷之色早已消逝無蹤,朗聲笑道:「是為兄技不如人,恭喜九皇弟得攬明月刀!」
贏者不驕,敗者不餒。
長身對立的兩人從外表看來真是兄友弟恭,頓時吸引了所有人的視線焦點,得來陣陣讚歎。
皇帝更是龍心大悅,立刻命內侍將他們召到駕前,親封賞賜。華允揚得的當然是明月刀,而華隨晟也另有獎賞。
捧著寶刀,華允揚忍不住向場邊觀看席上掠了一眼。
坐在一大堆皇妃宮女中,聶千回嬌豔奪目、笑容燦爛,顯然也很高興。
打敗了華隨晟,也算是替她小小報了下仇吧?
他忍不住得意一笑,她卻是馬上收起笑容皺皺鼻子,回了他一個大大的鬼臉。
覺得又好笑又好氣,他捧著明月刀走下,心底輕輕浮起一抹遺憾。可惜啊!離宵身子不佳,不能到場觀戰,不然一定會更加開心!
※※※※※※※※※
應付完了一大堆前來道賀的各路人馬,華允揚終於衝出包圍來到棲月宮。
他的勝利、他的喜悅,當然要與離宵一起分享!
清雅的書齋裡,將明月刀捧到只長面前,他開心笑道:「大哥你看,這把刀還真是不錯呢!」
明月刀,刀身彎轉如新月,刀鋒尖利如勾月。
握在高大英俊的華允揚手裡,如同天造地設般契合。
可惜華離宵只看了一眼,便將視線調開,淡淡道:「允揚,你可知道這把明月刀代表的意思?」
「意思?什麼意思?」他一怔,緩緩把刀收了起來。
難道,大哥也要跟他說那些爭奪太平之位的事嗎?
就與四皇子華隨晟要的一樣?
他--不喜歡。
華離宵卻不看他臉上神情,只將眼神移向窗外明月,悠悠道:「明月刀,曾是先皇身邊的一員大將所有。那位將軍手持明月刀,守護邊疆四十餘年,為燕趙國立下汗馬功勞。後來將軍年老病故,先皇便將這把明月刀尋回宮中,傳了下來。」
「平定邊疆?汗馬功勞?」華允揚望著他,不解大哥到底要跟他說什麼。
他的心思已被華離宵所說的那個大將引了去,眼前彷彿正有一幕幕千軍萬馬、列陣衝殺的情境在蔓延。而縱馬騁馳在最前方的,則是一個高舉明月刀的雄渾身影。
「允揚,現在你手執明月刀,可想過今後的路該如何選擇?」他調回視線,表情變得有些凝重。
「大哥,你……要我選擇?」華允揚心頭震動,感到有些茫然。
自他出生記事以來,一舉一動無不是有人為他打理,就連五年前離宮進入奉天書苑也並非他本意。
現在忽然聽到選擇這兩字,感覺倍加沉重。
「不錯,選擇。」華離宵看著他點點頭,「允揚,相信你現在已經明白,宮中形勢並非如表面所見那麼平穩。你現在奪得明月刀,已成了整個皇宮裡最受矚目的那一個。」
接下去的話,他並未明說,但是華允揚已從他慎重的表情上明白大半。
最受矚目的,不就是最受忌的嗎?
關於立太子,多年來一直是宮中諸人刻意潛藏不宣的話題,可是現在透過一個摘月宴,卻鮮明的浮了上來。
「大哥,既然如此,那你當日又何必要我勝出摘月宴?」他實在想不通。
「因為,摘月宴的賞賜,是這把明月刀。」華離宵伸出手,輕輕撫了一下刀身,那動作極溫柔、極珍惜。
「原本執有明月刀的那位將軍是誰?」華允揚瞧著他的動作,忽然若有所悟。一把再珍貴再著名的刀,若沒有獨特的意義,以離宵的性情絕不會多看一眼。
「他是我們的外公。」他輕輕的笑,眼裡有些許暖意,也有些許隱忍。
他們的外公是天下最英武的將軍,他們的母妃則是世間最溫柔的女子,只可惜母妃在生下允揚之後,便早早離世。
「原來如此。」華允揚也笑開,更加用力的把刀握緊。
原來,這把刀本就該是屬於他!所以不管摘月宴的意義如何,他都得把刀奪下。
「允揚,現在刀已在你手,你是要將它一生困鎖於繁華深宮內,還是要讓它重見天日、再飲敵將血?」他再度出言,語音輕淡,雙眼卻是湛然鑠亮。
「大哥……」華允揚猛的抬起頭,雙眼中一片驚訝。怎麼,難道大哥的意思,不是要他在宮中爭權奪位?
而是要他--離宮!
不錯!華離宵跟他說了這麼多,並不是要他去爭奪什麼太子之位,而是要他離宮,遠遠的離開這些是非混沌。
華離宵無言,只是看著他輕輕點頭。
「對不起,大哥。」華允揚忍不住慚愧一笑,心中感動至極。
他真是混蛋啊!那麼護他愛他的大哥,怎麼可能會讓他去參與那種殘酷又無聊的宮廷爭鬥?
送他遠遠離去,才是大哥早已為他作好的打算呵!
「允揚,明日你便去向父皇請旨赴北疆吧,相信父皇會非常欣慰的。」他了然微笑,眼裡帶著一份習慣性的寵溺。
不管弟弟如何成長,在他心底仍然忘不了當年那個瘦弱幼小的形象。而送他離開這個是非之地,則是早已做下的決定。
「什麼?我去北疆父皇會很欣慰?」華允揚又是一呆。
「當然。」他語氣肯定,世事澄明盡在他眼中。
「大哥,難道父皇舉行摘月宴,賜下明月刀的意思,是要從皇子中挑選一人去北疆?」怔了半晌,華允揚忽然想通了全部的前因後果。
為什麼摘月宴不遲也不早,會正巧選在自己回宮之後的第十日舉行?為什麼父皇賜下的不是其他金銀珠寶,而偏偏是明月刀?
按此想來,自已當年莫名其妙的進入奉天書苑,難道也是為此而做準備?
納勳國日益強大,北疆守衛近年來壓力越發沉重,飛虎將軍聶北辰鎮守北疆三十多年,也已老了……
眼裡帶上一抹明瞭,他緊緊的握住了明月刀。
「你說得沒錯,父皇的意思,本來便是如此!」只可惜被宮中某些心繫太子之位的人弄混了而已。
想爭太子之位、掌控一切嗎?
為時尚早!
輕哼一聲,華離宵的眼神忽然變得銳亮異常,臉上一慣的淡青病容,在瞬間全都褪了去,整個人由病弱變得犀利起來。
彷彿,正是剛剛出鞘的那把明月刀,只是少了幾分殺氣,多了幾分懾意。
華允揚瞧著他,深吸了一口氣道:「大哥放心,允揚絕不會辜負這柄明月寶刀,明日我便去向父皇請旨,赴北疆!」
「好!」華離宵見他神情激揚,不由得安心而笑,「允揚,看你今日已經長成,那為兄此後,也不必再以病容示人。」
「大哥?」他又開始有些不明白,剛才見大哥一下子神清氣爽,還以為是心情太好的緣故,照他現在所說,難道從前竟是裝病不成?
看出弟弟心中疑惑,淡淡笑道:「你猜得不錯,我以前確實是在裝病。至於原因嘛……將來你自然會知曉。」
將來會知曉,那就是現在還不能說。
華離宵不肯說的事,向來沒有人能夠勉強。華允揚最明白這個兄長的脾氣,便笑笑道:「好,反正大哥沒病是好事,我才不管那麼多呢!」
華離宵微笑點頭,心底不禁安定下來。
允揚離宮之日,便是他走到幕前追討一切之時!
※※※※※※※※※
第二天,華允揚自養心殿請旨回到承玥宮,跟在他身後的,還有一長排捧著各式賞賜的宮女和太監。
不出所料,父皇舉行摘月宴,果然是為了守衛北疆之事!要不然方才他提出請求時,父皇怎麼會那樣欣喜安慰?又怎麼會立即下旨策封他參軍一職?
看來,腰間的這把明月刀,果然屬於邊疆呵!
掩不住滿臉歡喜,華允揚雄糾糾氣昂昂的踏入承玥宮,與迎面跑來看熱鬧的聶千回正好對上。
「哇!這麼多賞賜,皇上沒搞錯吧?」她嚇了一跳,剛才聽小太監說皇上賜給承玥宮一大堆東西,卻沒想到竟然有這麼多,恐怕堆滿兩大屋子也綽綽有餘。
「當然不會搞錯,三天之後我就要去北疆當大將軍啦!父皇高興才賞賜的。」他得意揚揚,揚起頭用眼角餘光瞧她。
現在是不是捉弄她的好機會?拿北疆做誘餌,應當是她無法抗拒的吧?華允揚在心底偷笑。
「什麼?去北疆?」她一愣,忽然變得激動異常,撲上前去抓住他的手臂大叫,「我也要去!我要跟你一起回北疆!」
對她來說,只有北疆才是她真正的家。因為她在北疆長大,也因為北疆有她最佩服最在乎的父親。
「那怎麼行!我去北疆是保家衛園,妳這個丫頭片子怎麼能去?還是給我乖乖待在宮裡吧!」他堅定搖頭,抬起腳往屋裡走去,心底卻狂笑到快抽筋。
哈哈,風水輪流轉,今天看他怎麼好好整她!
「不行,我一定要去!」聶千回大急,跟在他身後一路小跑步進屋,「我要去看我爹、要去看我的馬兒,還要去看我那些北疆的好兄弟!你一定得帶我去!」
「嗯……要我帶妳去也行,不過,妳得好好求我才成!」看著她焦急的模樣,他簡直全身舒坦。
輸了那麼久,也該讓他贏一回了吧!
聞言,她瞪大眼,氣呼呼的盯著他,半晌後罵,「你這個小氣鬼,居然趁這時候報復我!」
華允揚沖她挑挑眉,笑嘻嘻道:「是又怎麼樣?誰讓妳以前老是欺負我。快點求我吧!求了就帶妳去。」
她咬著唇,小臉上慢慢升起一抹豔紅。她的性子向來倔強,要她求饒認輸簡直比掐死她還痛苦,所以她現在氣得火冒三丈。
不過還好她長得美,那種生氣時的表情非但沒讓她的臉變形,反而更增添了幾分嬌豔。
雙眼中兩朵閃閃發亮的火光,直讓華允揚看得目不轉睛。
唉,娶了這麼漂亮的妃子卻抱不到,簡直是活受罪啊!
他咽了口口水,忽然壞壞的笑開。如果他把圓房作為帶她到北疆的條件,不曉得她會不會答應?
正在胡思亂想間,聶千回已經安靜下來,一雙黑黑亮亮的眸子瞧著他,就好像一隻小狐狸瞧著面前好騙的癡呆小白兔。
他回過神來,不由得大感奇怪。咦?她怎麼不生氣了?也好像不怎麼著急了?
心底馬上警鈴大作,他知道她的鬼點子一向很多--至少比他多得多。
聶千回衝著他一笑,道:「喂,你敢不敢跟我打個賭?」
「打賭?賭什麼?」他警惕的盯著她問。
就算知道可能會有不對,就算知道可能是個陷阱,他仍然一腳踩了進去,因為她問的是「敢不敢」!笑話,在她面前,還有他華允揚不敢做的事嗎?
小白兔乖乖上鉤了。她很滿意他的反應,繼續笑道:「我和你打賭,在你離開皇宮前的三天三夜裡,我會寸步不離、不分晝夜、一刻不停的跟著你,如果你讓我跟完這三天,那我就認輸,如果你受不了我跟著你,自然你就得認輸!」
「妳、妳是說真的嗎?」他聽完,簡直有些不敢置信。
寸步不離、不分晝夜、一刻不停……那不就是說,連晚上他上床睡覺,她都會跟在他身邊?
哇!這麼美好的打賭方式,他寧願一年四季天天打賭!
華允揚忽然兩眼發光,高興得快要跳起來。
「當然是真的!」她小臉一板,斬釘截鐵的肯定。
「好好好,我跟妳賭!那從現在就開始打賭吧!」他心花怒放,馬上向她靠去。
寸步不離……那他當然不能離她太遠嘍!
她立刻退後一步,瞪眼道:「我有說過是從現在開始嗎?從明天早晨開始算啦!」
說完,轉過身子就離開,留下華允揚瞧著她美美的背影咧嘴笑。
嘿嘿,她很快就要變成他的人了……不對,她本來就是他的嘛!
真是雙喜臨門!他抱著明月刀,滿臉期待的走回自己的書房去睡。
最後一個獨眠夜啊!他要回去好好歡送他的獨身時光。
※※※※※※※※※
第二天一早,聶千回主動來到他睡覺的書房。
為了以最好的狀態迎接她,他起得也很早,正在吃早飯。
「繼續吃,不用管我。」安安靜靜坐在一旁,她微笑看著他大口喝粥。
「妳不吃嗎?」他拿筷子點點桌上的小菜,心情舒暢,開始喝第二碗。
「不吃,你多吃點吧。」
她的心情好像比他還舒暢,一點也沒有不耐煩的樣子,看著他喝粥反而很高興。
「嗯。」他欣慰的點點頭,大口喝粥。
哈,今天的粥特別好喝,今天的聶千回特別溫柔!
「吃完啦,散步去!」把碗一放,他開心的站起身,開始實施昨晚就已經想好的計畫。
有她陪伴的時光,當然不能太浪費,與美人一起逛花苑賞風景,夠風雅了吧?
跟她並肩走在一湖碧波旁,華允揚自覺風流瀟灑了很多。花樹掩映、有美人相伴,真是人間樂事啊!
走了半個湖,他忍不住伸出手掌抓住她的小手。好柔軟、好細膩,而且沒有掙扎……
屏氣等待中的巴掌和大腳沒有出現,他瞧瞧身邊安靜柔順的聶千回,再瞧瞧眼前美景,簡直快樂得不得了。
哈哈,就讓他這麼一直走下去吧……
半個時辰後,咧嘴笑著的華允揚忽然皺了皺眉毛,笑容收了一點,也放脫了牽著她的小手。
「怎麼了?」她眨眨大眼,瞧著他一臉疑問。
「嗯……那個,妳在這裡等我一下,我馬上回來。」他咳了一聲,表情有點不自然。
「那怎麼行?我要和你寸步不離的,你忘了嗎?」她繼續眨眼,一臉疑問。
「不行啦!我要去的地方妳不能去。」他的臉好像變紅了,但因為皮膚黑,不注意的話根本看不出來。
「我不管,我們打賭說要寸步不離的,如果你不讓我跟,就算你輸!」聶千回輕笑,晶亮的雙眼中閃出既得意又狡猾的光芒。
「妳……我要去的地方是茅廁!妳也要跟來嗎?」他開始冒冷汗。媽呀!他早上喝了那麼多粥,現在肚子已經漲得快要撐不住了。
她挑挑眉,半點也不意外的道:「如果你不認輸的話,我當然要跟!」
「妳、妳是故意的!」他臉色發青,蹬著她頓時恍然大悟。原來,她從一開始就打算要他認輸,怪不得看他喝粥看得那麼高興!
「是又怎麼樣?」聶千回開開心心的笑,胸有成竹的笑。
「妳以為我會認輸嗎?」他冷哼一聲,忽然轉身快步朝茅廁的方向走。
她要跟,就讓她跟,他才不信她敢跟進來呢!
用力打開精緻豪華的茅廁大門,他頓了頓,轉身對她冷笑,「不怕臭,那就進來吧!」然後逕自往裡走。
聶千回毫不猶豫的大步跟上,在他背後咯咯笑道:「皇宮裡的茅廁又漂亮又通風,怎麼會臭呢?」
華允揚的背一下子變得有些僵,咬牙切齒的回過頭來瞪她。
在他身旁,那只他急欲用來解決問題的朱紅色精漆便器,閃閃發亮,雕工細膩,坐上去想必很舒服。
可惜,他的身前還站著聶千回,而且雙眼一眨也不眨的盯著他,臉上的表情又輕鬆又大方,好像半點也不介意。
他直直站著,額角開始爆出青筋,後背也開始冒冷汗。
要命!他快忍不住了,可該死的他竟然沒法子在她面前寬衣解帶!更不用說是在她眼皮底下方便了……
「妳給我滾出去!」一聲怒吼,他忍無可忍,把房梁上的浮灰震落不少。
「那麼,你認輸了?」聶千回毫不驚懼,反而揚頭衝著他微笑。
「是,我認輸……」怒吼過後,他顯得有氣無力。
老天爺,他娶的到底是個什麼樣的妻子啊?一肚子壞水、一腦子搞怪,簡直是他的剋星!
「好,那你請便吧!」瞥一眼他有些微微發抖的雙腿,她強忍住大笑,轉身飛快走了出去。
門一關,他便聽到一陣放肆到極點的笑聲傳了進來,在這笑聲伴奏中,他終於得到解放。
不一會兒,陰沉著臉的華允揚推門走了出來。
聶千回看著他笑嘻嘻道:「好啦,我要回房收拾衣服了,你也早點去收拾行李吧。要幫忙的話,儘管開口。」
他磨了磨牙,黝黑的臉變得更黑,冷冷的擠出兩個字,「不用!」
「嗯,那就算了。」她點點頭,準備走開。
「等一下!」他忽然叫住她。
「什麼?」她停住腳步。
「為什麼妳一早上都沒上茅廁?」這是他很奇怪也很不服氣的一點。他不相信他的耐力沒她好,更不相信她的肚子會比他的大。
「哦,我沒上茅廁,是因為從昨天晚上開始到現在,我什麼東西都沒吃過!」聶千回很愉悅的笑,爽快的回答他。
沒吃任何東西,自然就不用上茅廁了。
她提出的這個賭,比的就是誰有本事不上茅廁罷了,可惜以他的腦袋當然不會察覺。
呵呵,自己又贏了一次!她輕快的轉過身,心急的回房收拾行李去。
華允揚在她身後乾瞪眼,額頭上的青筋又開始爆出。
當然這次不是因為急著方便,而是遭受了嚴重的打擊。
他--又輸了!
作者:
天水冰
時間:
2007-12-24 03:36 PM
第六章
三日後,通住京城郊外的宮道上,一輛華麗到無以復加的馬車正緩緩行駛著。在馬車的前前後後,則是不下兩百名的京城侍衛隨行守護。
馬車內,華允揚與聶千回相對而坐。
很寬敞、很舒適,錦繡車廂、檀木方桌,茶具點心一應俱全,這實在是一輛豪華到無可挑剔的極品馬車--
除了體積實在大了點、速度實在慢了點外。
從一大清早華允揚帶著聶千回告別了宮中諸人,到現在夕陽西下,他們居然才出京城不到十裡,估計龜爬也比他們快!
沒辦法,跟隨的護衛太多,乘坐的又是這麼一輛中看不中跑的超大馬車,他們怎麼可能走得快?
燕趙王朝有哪個參軍奔赴邊疆,是坐著馬車去的?華允揚滿臉苦笑,無奈至極。他當然也想騎著駿馬威風凜凜出城,可是不行。
因為這輛馬車是父皇親自下旨賜給他,而那兩百名持刀護衛也是父皇親自選派給他的,護送他一路平安前往邊疆。他膽子再大,也不敢當著父皇的面抗旨,所以兩人只好乖乖坐在馬車裡、慢慢悠悠的晃著。
「喂,你說按照這個速度,我們什麼時候才能晃到北疆?」有點暈車,聶千回倚著車廂有氣無力的提問。
「估計過年前一定可以到。」他苦著臉,認真回答。
現在是秋末,按照這種速度由南至北,沒有三四個月肯定走不完。
「過年……」她咬唇思索,彎彎的眉毛皺成一團。
要她天天在這又悶又晃的車廂裡暈三四個月?那還不如直接把她敲昏打包成行李呢!
「唉!」他低下頭重重的歎了一口氣,唇角卻不易察覺的上揚,好像在偷笑。
「不過,我想我們也不一定要這麼走吧?」想了想,她忽然眨眨眼向他湊近,黑黑亮亮的眸子又像隻小狐狸似的盯著他,紅紅的唇好看的向上彎起。
「咦,難道妳想……」華允揚一下子瞪大眼,很吃驚的看著她。
「呿!難道你不想嗎?」她揚揚眉,心底暗罵。估計他想的比她還早還急呢!只不過故意要她說出來而已。
「嗯,現在已經離京城很遠了。」他不再裝傻,笑著掀開一側車簾往後指,那是快要消失的高大城牆。
「所以,我們在不在車廂裡皇帝也看不到了。」她配合的接上。
「那麼,月黑風高夜……」他賊賊的笑,瞇起眼。
「策馬飛奔時!」聶千回小小的手掌捏成拳頭,做了個兇狠的表情。
哈哈!相視一眼,兩人忍不住笑成一團,同樣的興奮又愉快。
真是不容易啊!他和她的意見可是第一次這麼團結又一致。
要他們兩個老老實實坐在馬車裡直到北疆?那不是開玩笑嘛!不半路溜走簡直太對不起自己了。
一切,就等待晚上住進驛站時動手了!
※※※※※※※※※
離城十五裡處,就是第一個停留歇宿的驛站。
因為走得實在太慢,等到兩百多人的隊伍全部進入驛站,天色早已漆黑一片,還好驛站靠近京城,設施、人員一應俱全,要不然他們今晚也別想睡了,光安排鋪位就得弄到大半夜。
兩個時辰後,整個驛站終於安靜下來,華允揚與聶千回待在最寬敞舒適的一間臥房裡,小心的趴在窗縫邊住外瞧。
「應該可以了。」壓低聲音,他朝她點點頭。
除了門口那兩個值班的侍衛,整個驛站的人都已進屋沉沉睡去。而對他來說,要悄聲無息的解決掉兩個人,是很容易的。
「那,就是現在?」她又興奮又緊張,小臉有些發紅。
「嗯。」他一笑,伸手一把攬住她,縱身便往窗外躍去。
如一陣秋風吹過,還沒等她反應過來,他們已經穿窗而出,往房捨後邊快速掠去。
屋後是供馬匹休息的地方,他們的目標是偷兩匹馬後再走。
路途遙遠,總不能讓他們走路上北疆吧?
運氣很好,馬兒們除了從大鼻孔裡噴出兩道熱氣表示不滿之外,並沒有搗亂,真不愧是訓練有素的好馬。
把兩匹大黑馬和聶千回帶到屋角藏好,華允揚首先躍出去點了兩名守衛的昏穴,然後才上馬與她一起離開驛站。
哈!成功了!
無聲無息小跑出一段路,在確定身後沒有動靜時,華允揚忍不住與她相視大笑起來。
好刺激、好爽快啊!迎著夜風,騎在駿馬上奔跑的感覺就是不一樣。
不曉得明天帶隊的侍衛首領看到他們留在房裡的那封告別信,會怎樣?
緊張?害怕?掉頭回京城請罪?還是快馬加鞭趕上來找人?
不管了,反正自由最重要!
呵呵,終於可以一路快快活活、輕輕鬆鬆去北疆啦!
※※※※※※※※※
怕侍衛們追趕上來,他們策馬飛奔一整夜,朝陽初上時已奔出了四百裡。因為興奮,兩人居然沒有絲毫疲憊,反而精神飽滿得很!
瞧著眼前漸漸現出的一個小鎮,聶千回高興的轉頭大聲道:「喂,我們去吃早飯好不好?看誰先到城門!」
一整夜下來,她雖然不累,但是餓了。
「當然好!」他咧嘴一笑,揚起手中韁繩便當先催馬向小鎮奔去。
「哇!你耍賴啊!」她連忙也快馬加鞭跟上,嬌小的身子依在高大馬背上,起伏間協調又平穩。
這一夜趕路,兩人已經比賽了不知多少場,居然還是不相上下。
想當年她三歲就會騎馬、十歲就跟人賽馬。現在雖然隔了好多年,但操縱馬匹的本事可是一點也沒落下。華允揚要想贏她,還真得耍點小花招不可。
仗著率先奔出兩個馬身,他總算贏了這一場。
「嘿,妳輸了,等下妳請我吃飯!」得意揚揚,他黑黑的臉在朝陽下滿是明亮笑意。
「請就請。」不怎麼服氣的咕噥一聲,她撇撇唇回道。
好,跟她耍賴是吧?看她等下請他吃啥!
※※※※※※※※※
兩個乾巴巴的面餅、幾根油膩膩金燦燦的奇形怪狀長麵棍,還有一碗又稀又糊不知是什麼玩意兒的東東……
坐在一個小到不能再小的雨棚下,對著一張破到不能再破的木桌子,華允揚好奇的瞧著面前食物。
「這些--是什麼?」他真的不是怕髒,只是好奇而已。
面前的食物,連他在奉天書苑時都沒見過,當然皇宮裡更不可能出現。
雖然看起來形狀不怎麼樣,不過聞起來倒是挺香的!
吞了口口水,他學著她把一根油膩膩的長麵棍捏了起來。
「笨蛋!這麼大的人連燒餅、油條、豆腐花都不認得。」咬掉一大口油條,聶千回鼓著腮幫子嘲笑。
哼了一聲,華允揚也不跟她計較,大口開動起來。
吃飯最重要,不管是什麼東西,反正只要能填飽肚子就行了。
雙手並用,他老實不客氣的和她一起搶奪食物,不管他們兩人身上的衣服是否華貴精緻,也不管這樣的吃相和他們的身分搭不搭配。
漸漸的,早市開始,小鎮上的人慢慢多了起來,在經過兩人身邊時,都忍不住好奇的多看一眼。
雖然小鎮離京城不遠,但像華允揚與聶千回這樣,穿得出眾又長得出色的年輕人,還是不多見,一看就知道非富即貴、極端有錢。
「這位公子,又香又軟的芝麻糕,公子可要來兩塊?」一個略顯蒼老的聲音在身邊響起。
他轉頭一看,原來是個白髮蒼蒼、又瘦又駝的老頭兒拎著食盒兜售早點,食盒的蓋子開著,露出許多黑黑白白的芝麻糕,看起來很好吃的樣子……
「老人家,給我來兩塊吧!」聶千回吃得一向不少,雖然已經吞了一個大餅兩根油條下肚,但瞧見芝麻糕馬上又開始嘴讒。
「好,好!」老頭兒連聲答應,開心的伸手向食盒裡探去,乾瘦的身軀彎著,估計滿是皺紋的臉上必定笑容不少。
忽然「嗤」的一聲輕響,老頭兒的手顫了顫,一整盒芝麻糕全都打翻在地。
「啊!」聶千回一怔,瞧著滿地亂滾的芝麻糕大叫可惜。
可是,華允揚卻好像察覺到什麼,雙眼緊緊盯著老頭兒。
因為剛才食盒打翻的那一剎那,老頭兒的臉忽然抬了起來。他皺紋是不少,年齡也確實很大,可是雙眼卻是精光四射!
明明是一個七八十歲的糟老頭,怎麼可能有那麼一雙銳亮的眼?
必定有問題!
他猛然站起擋在聶千回身前,一掌向老頭兒掃去。
雖然他的反應很迅速,動作也很快捷,可惜老頭兒比他更快,華允揚大掌還沒揮出多少,他便已經如風一般竄起,消失在街上的人群中。
敏捷快速到不可思議,與滿頭白髮截然不符!
皺眉,他瞧著地上香噴噴的芝麻糕,緩緩坐下。聶千回不會武功,他當然不能丟下她離開。
「喂,出事了嗎?」她疑惑的瞧著他,不明所以。
她不會武功,也沒有半點江湖經驗,所以她不明白為什麼他的臉色一下子變得那麼沉重?
「那個老頭兒是來殺我們的,這些芝麻糕裡肯定有毒。」他語氣平穩,儘量不嚇到她。
「是嗎?」她點點頭,並沒怎麼害怕,又問:「他是來殺我們的,那救我們的人是誰?」
食盒不會無緣無故打翻,必定有人在旁相救。
「不知道。」苦笑,他老實的回答。
他一點也不明白,怎麼會有人想到要來害他們?而且一邊有人要加害,一邊居然還有人在旁邊保護?
皺眉想了半天,他忽然抬頭笑道:「不管了,我們趕路要緊!」
既然想破頭也想不出,那當然就不用再想了。反正天塌下來有高個兒頂,知道有人在暗中保護他們,那還怕什麼?更何況他的武功也不差,只要路上稍微小心一些就成了。至於回頭讓後邊那兩百個侍衛軍來保護他們,他是根本連想都沒想過。
「好。」聶千回也一掃疑惑神色,開開心心的站起。
她的膽子一向很大,既然華允揚不怕,那她自然也不必怕。
不知為什麼……她非常篤定有他在身邊,她就一定會平安。
雖然他欺負她、惹惱她的時間比較多,但她就是相信,一旦有事,他必定會像剛才那樣,立刻擋在她身前。
記得那天在御花園,他曾說過絕不會再讓任何人欺負她。
而她,相信他。
翻身上馬,兩人並肩向前行去。
※※※※※※※※※
城外的風光秀麗、城外的民風有趣,與深宮中截然不同,可惜他們暫時還無暇欣賞,因為他們急著趕路,想徹底擺脫身後的兩百名追兵。
一整天縱馬疾馳,傍晚時分聶千回終於支撐不住,兩人住進了路邊的一家客棧。
整整六百裡路耶!除卻中午用餐的時間,他們幾乎沒有停過,連那兩匹駿馬都讓他們折騰得口吐白沫了。
渾身酸痛的聶千回一衝進客房就趴在床上,一動也不動。
老天啊!她的腰快斷了,她的腿也快沒知覺了,她的眼皮已經耷拉下來了……
騎術再好再精妙,她也不過是個不會武功的小女子而已,當然不可能有華允揚那樣好的體力。
滿面塵灰、髮絲散亂、衣衫褶皺,現在的她實在狼狽得可以,簡直像剛剛被華允揚糟蹋過一樣。
「喂,妳不吃晚飯啦?」把一大託盤的飯菜端上樓,他一進房門就看到她半死不活的樣子,忍不住咧嘴嘲笑。
哈!還敢跟他賽馬?這下不行了吧!
「吃啊,你放在桌上等我睡醒再吃。」她稍微撐開一點眼皮,只考慮了一下便決定放棄。
那張桌子離床好遠哦,她肯定沒力氣走過去……
「嗯,那我先吃了哦?」他毫不客氣的坐下,準備開動。
「死豆芽!你不能回你房裡吃啊!」她的身子雖然累到沒力,可嗅覺偏偏靈敏得很,桌上那一陣陣飄來的飯菜香簡直讓她口水直流。
如果再看到他大吃大喝的話,她不累死也會饞死!
「妳說什麼?什麼回我房裡?」他正要舉起筷子,聽到這句話後忽然滿臉驚訝的停住。
「這明明是我的房間,你老待在這裡幹麼啊!」極度不耐煩,聶千回閉著眼睛大叫。
「哈哈,怎麼妳以為今天晚上我們會睡兩個房間嗎?」華允揚忽然大笑起來,看著她的眼神就像在看一隻八條腿的青蛙。
「你、你什麼意思?」她終於發覺不對勁,癱軟的身子一下子有了力氣,猛的坐起身,臉上的表情既吃驚又不敢置信。
不會吧!老天保佑千萬不要跟她想的一樣……
可惜,老天爺是殘忍的。
笑夠了,他才道:「妳沒忘記今天早上我們遇到過刺客吧?妳又不會武功,分房睡的話到時候我想救妳也來不及!」
所以,他只要了一間房而已。
呵呵,天賜良機!不是同床共枕,就是英雄救美……
而坐在床上,聶千回本來就已經很蒼白的臉色變得更加慘白,呆呆的瞧著他,半天說不出話來。
是分房睡被刺客暗殺比較危險,還是同房睡被色狼窺探更危險?
算了,還是先吃飽再說吧!坐都坐起來了,當然不能浪費體力。
慢慢的挨到飯桌旁,她開始慢慢的吃東西。
今晚說不定要跟對面這個大色狼對抗一整夜,不多吃點東西怎麼行?
吃!把力氣全部吃回來!
風捲殘雲,一大桌子飯菜最後被兩人吃得乾乾淨淨、點滴不剩。
夜深,他們輪流沐浴完畢,站在床邊面對面,開始解決實質性的問題。
「我睡床,你睡地板!」吃飽之後果然力氣大增,聶千回再度中氣十足,昂頭跟他大聲談判。
「為什麼是我睡地板妳睡床?妳先講個理由?」他不服氣,馬上頂回去。
「第一因為我睡相差,第二因為你是男人所以應該讓我,第三因為我今晚睡不好的話明天肯定騎不動馬!」剛才吃飯的時候,她就已經想好無數條理由,現在先列舉其中三條。
「哼,第一妳睡相差就更該睡地上,那樣才不會滾下床。第二我是男人妳就該聽我的!第三如果我睡不好,明天遇到壞人打不動架怎麼辦?」華允揚一一反駁,理由簡直比她還充分。
「你、你這個小氣鬼!」嬌小的身子佈滿火氣,她忍不住伸指猛戳他的胸。
哇!好痛……火速收回手指。
輕哼一聲,他皺著眉勉為其難的道:「要不,我們兩個擠一張床算了?」
「作你的大頭夢去吧!」她決定不再跟他爭論,因為她已經用實際行動來搶佔床位--一個飛身側撲,聶千回跳到床上,並且像八爪魚一樣將被子牢牢抱緊。
沐浴過後半濕的長髮披散在床上,黑黑亮亮、柔柔順順,再襯著她因為生氣而發紅的小臉,實在很美麗、很誘人……
歎氣,再歎氣。
華允揚看著她側趴在床上玲瓏起伏的身子,卻沒有上前對她怎麼樣,只是搖搖頭而已。
因為,房外響起了一陣敲門聲。
「客倌,您要的鋪蓋來了。」店小二滿臉堆笑的打開門,手上是一大迭被褥和床墊。
「好,謝啦。」華允揚伸手接過,然後走到床前的空地上開始整理地鋪。
手腳不怎麼俐落,鋪得歪七扭八。
聶千回抱緊被子瞪著他,不知該大笑還是大罵。
這個混蛋,既然早就做好打地鋪的打算,那剛才還跟她吵什麼?真是無聊!
忙了老半天,一個地鋪總算勉強成形。華允揚滿頭大汗的直起腰,滿意的讚歎道:「唉!我真是天才啊!居然連床也會鋪。」
說完,一頭栽倒下去,抱頭大睡。
他沒有再看她一眼,但是蒙在被窩裡的臉已經笑到快抽筋。
哈哈!那個小傻瓜,以為他真的會趁機使壞嗎?
也不想想騎了一天一夜的馬下來,他還有那個精力才怪呢!
好困啊!好想呼呼大睡。
不到一刻,他的呼吸便開始極有規律的起伏。
聶千回躺在床上雙眼大睜,惱火又戒備的瞪著他。天曉得他這麼大方的放過她,是不是裝的?
一刻鐘……兩刻鐘……晶亮的雙眼無法堅持,不由得輕輕閉上。
不到半個時辰,她便已抵擋不住疲累,沉入了夢鄉。
她實在太累了,所以就算睡在地上的真是頭大色狼,她也不管了。
客棧外,明月被雲層所掩,若隱若現;屋內寂靜一室、漆黑一片。
就在這時,原本該沉睡著的華允揚忽然睜開了眼,湛亮有神的目光在微弱的光線下閃動,一點也不像是剛剛從睡夢中甦醒的樣子。
他慢慢站起身,走到聶千回床前,凝視了半晌,雙手忽然向她的身軀探去,把她連人帶被一古腦兒的抱在臂彎中。
無聲無息走到窗邊,他推開窗扇,瞧也不瞧的跳了下去。
窗外是客棧的後園,一片稀疏的花木與草地。他似乎早已觀察好地形,落地時正巧踏在一小片空地上。
抬頭看看邊不明的月色,他得意一笑,然後頭也不回的抱著被子裡的女人向一側奔去。
在這整個過程裡,他都沒有發出一絲聲響,而聶千回也沒有任何醒轉過來的跡象。他們可說是神不知、鬼不覺的離開客棧,連那兩匹值不少銀子的好馬也不要了。
疾奔在空曠無人的街道上,華允揚真是無法不佩服自己。
哈!他不喜歡有殺手跟著他,但也一樣不喜歡有哪個傢伙一路盯著他隨時準備當他的救命恩人,所以他當然要跑。
跑到所有人都找不到他,跑到徹底輕鬆自在!
低頭看著兀自睡得香甜的可人兒,他唇角牽起一抹笑意。待到明天早晨她醒來時,會感到怎樣意外?
當出了小鎮進入郊外時,他開始放慢速度找尋落腳的地方,東張西望,不一會兒就發現了路邊的一間小小茶棚。
依照茶棚破損的情況,可以斷定早就已經無人使用。
掠進茶棚,他這才舒了口氣,挑個稍微乾淨些的角落,輕輕放下聶千回,然後靠在旁邊一屁股坐下。
茶棚破歸破,但總算有茅草頂和破木牆,擋擋風還是足夠的。
天上雲層開始散開,明亮的月光終於漫漫灑下,映照得茶棚外景物一片清晰。
很空曠的荒郊,除了一條小路和大片野草,什麼都沒有。
瞧著在月光下搖曳晃蕩的草叢,他輕鬆而小心的靠在木板牆上,準備閉起眼睛休息。
忽然,才剛剛瞇起雙眼的華允揚猛的一躍而起,緊張的掠到茶棚之外,他的目光銳利,全身緊繃的豐牢盯著前方。
輕微的草枝斷裂聲顯示有人正在靠近!
果然,不一會兒,一個白衣人便從茂密的草叢裡現了出來,定定站在他面前,與他相隔十步,負手而立。
白衣白袍,來人從頭到腳都包裹在一片白色中,頭上則是一頂帶著白色紗幔的帽子。
彷彿全身如罩一片輕煙,與散亮月光融合。從白衣人的身形看,他實在分辨不出他是什麼人--包括是男是女、是胖是瘦、是人是鬼。
「你是什麼人?」盯著白衣人,華允揚終於沉不住氣,主動開口詢問。
瞧他全身戒備的樣子,白衣人靜靜道:「不必緊張,我不是殺手。」
白衣人的嗓音略低,讓人分不出性別。
「是嗎?」華允揚挑挑眉,持懷疑態度,全身流轉的真氣依然不肯鬆懈。
「當然。我若是殺手的話,還會站在這裡和你閒聊嗎?」白衣人輕輕一笑,語音裡略微含著嘲諷味道。
「昨日清早,那些有毒芝麻糕是你打翻的?」依然不放心,他出言試探。
「當然是我!本來看你懂得深夜偷溜還不算笨,可怎麼現在卻這般遲鈍起來?」白衣人開始不耐煩起來,寬大的紗幔動了動,好像正在搖頭。
「好,就算你是幫我的那個,可你到底是什麼人?為什麼要來幫我?」他慢慢收起防備,現在讓他感興趣的,是白衣人的身份。
「唉,看來你真的不怎麼聰明。天差地遠,真是天差地遠啊!」紗幔不斷晃動,白衣人頻頻搖頭,然後極其不耐煩的把負在身後的手伸出,道:「懂得偷跑就不懂得換裝嗎?把這些衣服拿去!」
說完一拋,大大的包裹便朝華允揚直飛過來。
他連忙接住,按照軟軟的觸感判斷,包裹裡邊確實塞滿了衣物。
輕哼一聲,他拍拍包裹抬頭道:「猜不出你是什麼人就不聰明了?那你猜不猜得出我明天會吃什麼早飯?」
嘴上胡言亂語拖住白衣人,他心底卻在思索「天差地遠」這四個字。白衣人在拿他和誰比較?他是地,那天又是誰了?
白衣人聞言微怒,稍微高聲道:「我又不是你肚裡蛔蟲,怎知你明早吃什麼!」
這一句話說得有些尖細,似乎像是女子的音調。
華允揚微微驚訝,怎麼保護他安全的居然是個女子?而且從剛才一路尾隨而他恍然不覺的狀況來看,這個女子的武功還高強得很!
咧嘴笑笑,緩聲道:「明天我不吃早飯了,因為這裡是荒郊野外,根本沒東西可以吃。」
這下白衣人全身衣物都抖動了起來,冷哼一聲不再多言,如一條白練般快速轉身離去,顯然被氣得不輕。
看著漠漠夜色中的那一點白影,華允揚忍不住笑得更開心。
他雖然一向不怎麼聰明,但怎樣讓人生氣還是知道的。
反正白衣人是來保護他,而不是來殺他的,所以他盡可以氣得她七竅生煙,而不用擔心會被修理。
拍著包裹,他腳步輕快的走回茶棚,開始抓緊時間睡覺。離天亮只剩下兩個時辰了,他得好好休息。
靠在單薄的木板牆上,瞧著沉睡中的聶千回,華允揚眼底閃過一絲溫柔光亮,然後慢慢睡去。
作者:
天水冰
時間:
2007-12-24 03:37 PM
第七章
清晨,兩人被一陣陣清脆的鳥鳴聲喚醒。
聶千回睜開眼,愣愣的看一下四周的破爛木板牆,再愣愣的看一眼和她一樣睡在地上的華允揚,有些不明所以。
怎麼回事?她昨晚明明是在床上睡著的,現在怎麼會在荒郊野外?
視線上移,正好和他亮亮的眼眸對上。
「妳醒啦。」他衝著她笑,伸了個大大的懶腰站起身來。
「我們怎麼會在這裡?」慢慢從被子裡爬起來,她還是一臉的迷惑不解。
「呵呵,快點佩服我吧!這可是我想出來擺脫殺手的高招哦!」不放過任何一個吹噓自己的機會,他得意的斜睨她。
「是嗎。」聶千回馬上明白過來,忍不住笑開。這的確是個不錯的辦法,希望真的管用。
「那,換衣服吧!」打開包裹,華允揚把一套衣物塞到手裡。
粗糙的布料,淺淡的顏色,一看便知是小老百姓穿的那種尋常衣物。
她向來對穿著打扮不怎麼挑剔,馬上伸手接過,瞪了他一眼命令道:「轉過身去!」
「好好好。」他依言轉身。
一陣輕微聲響,她快手快腳的換好衣服。
「好啦。」愉快的聲音像是對衣服甚是滿意。
華允揚回頭看,忽然一呆。
淡青的顏色、簡單的樣式,明明是一套再尋常不過的女子衣衫,可穿在她身上竟是出奇的好看!
衣裙很合身,窄窄的裙帶束出她玲瓏的腰身,寬大的衣袖下是她纖細的手腕,再襯上她披垂的長髮、嬌美的容顏,好一個清純美人兒!
她明明已經嫁給他五年了,怎麼看起來還是一副未嫁女兒的模樣?
很不甘心的皺皺眉,華允揚忽然問:「喂,妳不會梳髮髻嗎?」梳髮髻代表是已婚婦人,可以減少騷擾。
「當然不會。」乾脆的回答,她奇怪的看他一眼。
那種盤來盤去的髮髻那麼難弄,這裡又沒宮女,她怎麼可能會梳?
「真是笨啊!」他喃喃輕哼。
「難道你會梳嗎?那你梳給我看。」她一聽馬上生氣,跳到他面前瞪眼。
「我又不是女人,當然不會梳!」他振振有辭的強辯。
聶千回冷哼道:「原來你也不會,那憑什麼要我會!」
這個人真是有毛病,她梳什麼頭髮跟他有什麼關係?
他心中的想法,她半點也不明白,所以只感覺他不可理喻。
勉強收回目光,華允揚開始換衣服。他的是一套深藍色布衣,把他黑黑的膚色映得更加黑。
咬牙,他忍不住在心底暗罵白衣人,居然幫自己弄了套這麼難看的衣服!
他要換掉!等趕到下一個村鎮,一定要換掉!
※※※※※※※※※
走出茶棚,開始上路。
現在沒有了馬匹,兩個人只能靠雙腳走路,待遇到城鎮後再花銀子買馬。
幸好現在是深秋,走在路上非常涼爽,不會熱到汗流浹背。
半個時辰後,聶千回開始肚子餓。
「喂,你那裡有沒有吃的?」咕嚕咕嚕,她的肚子在使勁抗議。
「沒有。」華允揚也很餓,不怎麼高興的回答。
看來他真的不很聰明,怎麼沒想到昨晚從客棧裡跑出來的時候,要先打包一些點心呢?
唉!忍著吧。
餓著肚子趕路,一個時辰後,她開始走不動。
「喂,我們找個地方歇息吧?」腳好酸啊!原來走路比騎馬要累多了。
「妳怎麼那麼麻煩啊!」他瞪著她,感到極度鬱悶。怎麼以前沒覺得她是個大累贅?
女人,妳的名字就叫麻煩!
看著她哀怨的表情,華允揚沒辦法,只好俯下身來背起她,讓她當馬騎。
餓著肚子施展輕功,他一路向前狂奔。反正是在郊外,路上不會有人看見他們不合宜的動作。
「呵呵,你跑得這麼快,那剛才還慢吞吞的走路幹麼?」俯在他寬闊的背上,聶千回非常高興,兩隻穿著繡花鞋的小腳還一蕩一蕩的。
「妳以為使輕功不要力氣啊!」他惡聲惡氣的回答。
老天保佑下一個城鎮快點到,不然他肯定會累死。
足足兩個時辰後,他終於看見路的盡頭出現了一片城牆,連綿延續,城域甚是寬廣。
律城。
厚實的城門上方,大塊的青石鏤刻出兩個方正的篆體宇。
華允揚一看到這兩個字,馬上大大鬆了口氣。
律城也算得上是一個較為繁華的城鎮,看起來他們中午可以吃頓好的了!
放下聶千回,他一身輕鬆。城裡人多,總不能再讓他背著她走吧!
石板路很寬敞,路上的行人來來往往,甚是熱鬧。
「喂,我們趕快找個好地方吃飯!」她穿梭在人群裡,興奮得兩眼發光,牢牢盯著一間間的酒樓食鋪。
燒雞、烤鴨、酸菜魚……她嘴饞得口水直流。
「廢話!」華允揚的目光比她更亮,並且領先一步的瞧見前方一家看來非常不錯的酒樓--福淬樓。
紅漆樓身,門面寬敞且豪華,一看就知道是間高檔酒樓。
「走,就這家啦!」停在酒樓門前,聶千回拉著他就向門裡走。
「哎呀這位客倌,請留步。」
她的身前忽然出現一條胳膊,很不識相的攔住了她的腳步,那是一個滿臉堆笑的店小二,正點頭哈腰的擋在兩人身前。
「做什麼?」皺皺眉,她的口氣因為肚子太餓而很不耐煩。
「不好意思兩位客倌,咱們福淬樓今天已經被包下了,所以不能款待兩位,請兩位改天再來吧!」店小二說得很客氣,但意思只有一個,就是拒客!
她感到很生氣,她肯賞臉來吃飯,居然還要被人擋在門外?真是沒王法了!
正要發作,忽然衣袖被華允揚一拉。
「幹麼啊?」她暫時按捺下火氣,轉過頭詢問。
「有時間和他吵還不如快點另外找一家,難道吵一吵就飽了?」他比她實際得多,說完便拉著她往前走。
隔開十幾步,福淬樓的前邊還有一家酒樓,雖然門面小了一點,但看起來也不錯。
她想想也對,就跟著他走開。現在填飽肚子最要緊,等吃飽後再回頭報復也不遲!
在兩人身後,那個滿臉堆笑的店小二笑得更歡,自言自語道:「今天恐怕整個律城的酒樓都給包下了,你們這麼晚進城還想找好地方吃飯?難嘍!」
兩人又一次被擋在門外。
俏臉氣得通紅,聶千回盯著面前這一個更加客氣的店小二,幾乎是用尖叫的道:「你好大的膽子,快給本小姐滾開!」
「這位小姐,請不要為難小的,本店真的已經被人包下,您千萬不能進去啊!」店小二苦著臉,拚命勸說。
如果是律城之內的人,自然全都知道今天是什麼日子,絕不會有人發火硬闖,可眼前這一男一女顯然是從城外趕來,實在讓他大傷腦筋。
另一邊華允揚的火氣也已經上來,瞪著店小二冷冷道:「什麼人吃飯用得著包下整個酒樓?你是怕我們沒錢,吃不起嗎?」
「小的不敢,今日整個律城有點檔次的酒樓都已經被橫刀門包下,不光是本店哪!橫刀門的人本店實在得罪不起,還請兩位饒了小的吧!」店小二一陣慌亂,連連躬身。
雖然華允揚與聶千回衣飾尋常,看來年紀很輕,但是那種尊貴的氣勢與出色的容貌瞞不了人,負責迎賓的店小二當然不敢輕慢。
「橫刀門?」她不甚明白的皺眉,看向華允揚問:「橫刀門是什麼東西?很厲害嗎?」
他搖頭,「我怎麼知道,可能是哪個江湖幫派吧。」
她冷冷看向店小二,道:「只是一個江湖幫派聚會就這麼霸道,要包下整個城鎮的酒樓?」
「小姐,這橫刀門是遠近聞名的大幫派,確實不好惹啊!」店小二見她臉上沒有半點懼色,心底不由得大叫糟糕。
原本他還指望用橫刀門的名頭嚇退兩人,誰知他們居然連聽都沒聽過。
「哦,很不好惹?」她盯向酒樓緊閉著的兩扇大門,眼中的怒氣抑下,卻換上了一臉的興味。
很不好惹?那她就偏要惹上一惹!反正身邊有個武功高強的華允揚在,她可不怕會吃虧。
「看你說得這麼厲害,那我可一定要進去瞧瞧了。」她對著苦瓜臉小二笑笑,轉頭看向華允揚,微含挑釁道:「喂,你敢不敢與我一同進去?」
心底有些好笑,他挑眉道:「妳若害怕便直說,我自然會陪妳進去。」難道他會放她一人進去胡鬧不成?
說完直接伸出手掌一揮,店小二「啊」的痛呼一聲,馬上被橫掃到一邊,四腳朝天的倒在地上半天爬不起身。
聶千回踏上兩步用力推門,便大搖大擺的走進酒樓。
「什麼人!」
眼前刀光一閃,她還沒站穩便嚇了一跳,定睛看時,立刻有點頭皮發麻。
廳堂裡的人並不多,只有四五個勁裝男子,但是每一個都身形高大、濃眉深目,看起來一臉凶相,散發著濃重的江湖味。
而且有兩個男子腰側的大刀已經出鞘,尖利雪亮的刀鋒正直直指著她。
驚嚇過後,聶千回開始生氣。只有這麼四五個人,居然要包下整座酒樓?
怪不得一個橫刀門就把律城的所有酒樓占掉,她看他們改名叫強盜門還差不多!
「說!你們是什麼人,竟敢擅闖橫刀門的地盤!」一個持刀大漢瞪著她兇狠發問,那模樣似乎恨不得立刻把她一刀砍了。
被大漢一激,她也大眼一瞪吼道:「我們當然是來上館子吃飯的!你們是什麼人,為什麼要包下律城所有酒樓?」
看她雖然身形嬌小,但臉上卻毫無懼色,大漢倒是微微一呆,有些拿不准她的路數。
舉凡武林中人都清楚,行走江湖最不好惹的人有幾類--女子、小孩、僧道等都在其中。現在她衝著他質問,他竟然一時間不知如何是好。
轉頭,大漢忍不住向後看了一眼。
聶千回眼珠一轉,馬上知道大漢是在向領頭的人請示,便順著他的眼光看去。
廳中,定定站著一個二十七八歲的男子。
與她目光相對,男子緩緩走了過來,他面貌輪廓深邃,全身散發著強悍霸道的氣勢,顯然是這裡的首領。
「你,就是橫刀門的頭兒嗎?」她好奇的看著男子走近,沒有退讓半步。
「橫刀門堂主湛休。你們是哪一派的,找我橫刀門有何貴幹?」男子瞧了一眼站在後頭的華允揚,仍把目光定在她身上。
派?她好像什麼派都不是!聶千回皺皺眉,胡亂謅道:「我們是宮城派的!現在要在這個酒樓裡吃飯,你們趕快讓開!」
宮城派?!華允揚在她身後差點忍不住噴笑出來。
天哪!這個笨蛋知不知道她在說什麼?照這個樣子看,恐怕今天是非打一架不可了。
果然,湛休聞言馬上濃眉一揚,冷笑道:「小姑娘,橫刀門所占之處怎能說讓就讓,妳要想在這裡吃飯,那便按江湖規矩來吧!」
原本看她模樣嬌弱,並不想為難她,可是被她這麼毫不客氣的一說,他想放也不能放了。
聶千回可不懂半點江湖規矩,當下眨眨眼,道:「什麼規矩不規矩的,不就是打架嘛!是不是我們打贏了你,你就肯讓開了?」
湛休一聽笑道:「好!你們兩人便一齊上吧,若能打贏了本堂主,這酒樓自然便讓與妳!」
聞言她咯咯一笑,「我們宮城派向來最講道義!這樣好了,我派我師弟與你一對一。誰輸了,就得馬上離開這個酒樓,怎樣?」
華允揚忍不住在心底暗罵,自己什麼時候從夫君變成她師弟了?卻不得不踏出兩步,擋在她身前。
看她笑靨如花,湛休雙目中光芒一閃,轉頭對華允揚道:「小子,橫刀門若輸了,自然會立刻離開,但若是你們輸了,那便留在橫刀門吧!」
他說得分明很不公平,但武林之中,又哪會講什麼公平?
華允揚也懶得多辯,笑道:「如你所言,出刀吧!」
他與聶千回撇下兩百護衛而行,要的便是自在,求的就是刺激,現在有人送上門來讓他練刀,當然不會拒絕。
湛休冷笑一聲,退後幾步刷的一下拔出腰側長刀,斜斜指向華允揚,其姿態沉穩中滿含霸氣,看來武功著實不弱。
華允揚一挑眉,也緩緩伸手抽出明月刀。
「明月刀?」湛休看他拔出刀來,忽然失聲低叫,雙眼牢牢盯在刀上,像是看到了什麼稀世珍寶一般。
「咦,你也認得此刀?」華允揚一怔,笑著橫刀於胸前。
刀身彎而長,上有細密繁複的花紋,呈現出一種獨特的淡青冷色。
「天下使刀之人有誰未曾聽說過明月刀?沒想到今日湛休居然能與此刀一決高下,請吧!」他眼中光華灼灼,呈現出一種非常狂熱的情緒。
「接招!」華允揚大笑一聲,揮刀便向他劈去。
刀法與劍法不同,講究的完全是氣勢與力度,更何況他現在手中執的是又長又闊的明月刀,更加不去使那麼多繁巧花招。
他的內力向來不錯,明月刀又鋒銳異常,就算平平常常的招數,也會有排山倒海之勢。
「好!」湛休高大的身形一躍,避開正面刀鋒,反手揮刀砍去。
當然,他砍的絕不會是刀鋒,而是刀背!湛休的意圖,是要藉深厚的內力將華允揚手中的明月刀震落。
華允揚瞧他一刀出手,馬上明白他的意圖。
他手中的大刀雖不如明月刀鋒利,但他的內力卻要比自己略微勝上一籌。
咧嘴一笑,華允揚馬上修正刀法,招招都向湛休刀身迎去。
橫刀門本就不是什麼名門正派,他跟湛休當然不用講究那些繁瑣的俠義規矩。在他眼中,唯有取勝才是最重要的!
取勝--才能有好飯好菜吃。
相鬥半晌後,整個廳堂慢慢被兩人刀上的凜凜勁氣填滿,空氣不住迴旋撞擊。
那幾個大漢都會武功,不覺得怎樣,可聶千回卻越來越難受,簡直有些呼吸困難,一直退到了最遠的角落還遍體生寒。
怎麼這樣慢啊?她都快要餓昏了,那個混蛋居然還打個不停!哀怨的瞪著廳中刀光來去的兩人,她感到無力至極。
而他們之間的打鬥一時半刻還分不出勝負,因為華允揚有寶刀之利,湛休卻勝在內力渾厚,所以兩人恰恰扯了個平手。
「啊!」角落裡忽然發出一聲驚叫,急促而短暫。
聶千回!
華允揚心下一緊,立時轉頭看去。
只見牆角空蕩蕩的,她居然不見了蹤影!唯獨上方的一扇雕花窗櫺大開,窗扇兀自前後搖動。
聶千回讓人捉走了!
心慌意亂,他的刀法立刻凝滯,現出大大的破綻。
湛休分明把破綻看在眼內,卻並未乘勢進逼,反而即刻收刀,躍身退到一旁。
華允揚心知是他不願乘虛而入,轉目稍一點頭,便快步衝到牆角往窗外躍去。
捉走聶千回的人必定是一路跟隨他們的殺手!他要馬上去救她,不然天曉得會出什麼事!
又急又悔,他渾然忘了身後的橫刀門。
他真是個大笨蛋!明明曉得有殺手跟在後頭,居然還跟那個小笨蛋一起找人打架惹事,這下可麻煩了!
跳出窗外,是一條又小又窄的巷道,他依稀看到巷尾轉彎處有人影閃動,便運起輕功追了上去。
一邊追,一邊聽到身後好像還跟著一人,百忙中用眼角餘光掃去,竟然是湛休!
華允揚心中大為奇怪,卻顧不得回頭詢問,只是一個勁的向前狂奔。
近了……看到人了……
那個殺手輕功居然不錯,扛著一個人還奔得飛快!
他越追越生氣,簡直恨不得飛過去殺人,因為聶千回正伏在殺手肩頭一動也不動。
真是找死!他的妻子連他都還沒抱夠呢!這個殺手居然敢拿手碰她!
「給我停下!」咬牙切齒,他忽然順手抓過巷道裡一根竹竿扔了過去。蘊滿內力的竹竿如同一根銳箭,帶著尖利呼嘯疾奔殺手雙腿。
殺手聽得背後利嘯聲只得往旁邊一讓,步伐頓時微亂,速度明顯慢了下來。
這時,巷道已快至盡頭,再往前便是一個交叉路口。
殺手忽然把肩上的聶千回猛力往前一扔,然後轉過身來迎向華允揚。
巷口必定還有其他殺手接應!
華允揚頓時大急,如果現在被殺手阻擋的話,那就別想救下聶千回了。
「這個交給我!」
耳邊忽的響起一聲低喝,一直跟在他身後的湛休已向殺手迎了上去。
他一愣,不及細想原因,連忙繼續向前疾衝。
被高高拋起的聶千回正在落下,巷口果然又出現兩個人影,已向她飛撲過去。
「給我住手!」他又氣又急,自己的速度已到極致,可還是沒有巷口那兩道以逸代勞的人影快。
眼看她又要落到別人手裡,一道白影忽的從天而降,比那兩個殺手更快搶到了她。
白影從小巷兩側邊的屋頂上一躍而下,白衣白袍、戴白紗斗笠,華允揚馬上認出是那個一直跟隨保護著自己的人。
看著白衣人接下聶千回退到一旁,他心下一定,快速對上那兩名殺手。
明月刀再度出鞘,這一次卻是殺氣漫天!
在疆場上飲過無數敵軍血,明月刀唯有在這種濃烈且憤恨的情緒下才能發揮到極致,於是森冷刀光映上他暴怒的神情,刀刀都向兩個殺手狂劈而下。
青芒過處,絕不留情!
方才與湛休相對,華允揚拚的只是勝負,所以並未使出全力,可現在的他已動了真怒,心頭滿是殺機。
因為他們動的是聶千回!
兩名殺手的武功雖然不弱,但似乎被他這種狂烈的殺氣懾住,不禁有點畏首畏尾,只是一味閃避而不敢接招。
後方巷道裡發出一聲慘呼,先前的那名殺手已被湛休解決。
聽到慘呼,兩名殺手更是心慌,索性同時躍起分頭逃了開去,再不敢停留。
白衣人守在聶千回身邊,似乎並沒有追趕的意思。華允揚也恨恨的收起明月刀,快速俯到她身前緊張查看。
還好,只是被點了穴道。微微舒口氣,他一指點在她的腰間。
「嗯……」雙眉微微一皺,她慢慢醒轉過來。
坐起身,瞧瞧華允揚,再瞧瞧湛休與白衣人,聶千回有些迷糊的問:「怎麼回事?好多人哦!」
他心頭大石總算落地,忍不住罵道:「妳這個笨蛋,那麼容易就被人抓去!」
害他緊張得要死,也累得要死。幸好有湛休和白衣人來幫他,不然這會兒還不知道會怎麼樣呢!
想到兩個幫忙的人,華允揚連忙站起,先對白衣人道:「喂,剛才謝謝妳啦!」
「不謝。」白衣人依然冷冷淡淡,身形一動,忽然向小巷內飄了過去。
「喂,妳做什麼!」華允揚一怔,只見白衣人一把抓起方才被湛休打死的殺手,竟然快速的躍了開去。
華允揚大怒,但身邊還有個聶千回因此沒法追上去,不由得瞪著她遠去的背影跳腳亂罵。
那死掉的殺手可是個重要線索啊!說不定可以從他身上找出指使人,現下被白衣人帶走了,他可什麼都查不出來了!
真不曉得她是來幫他還是來氣他的!
憤憤不平,華允揚只得轉過身來。
「你、你又做什麼!」轉身一看,他的眼睛瞪得更大。
他看到的是什麼?怎麼湛休會拿把大刀架在聶千回的脖子上?目瞪口呆,華允揚與一樣呆住的聶千回怔怔對視。
為什麼剛才還是幫他們的人,現在全都反過來了?
湛休手中的大刀穩穩橫在聶千回身前,對著他笑道:「不必害怕,只要乖乖回答我的問題,我自然不會傷她。」
說完,目光再一次掠過他腰間的明月刀。
仍是那種專注,仍是那種狂熱。
華允揚忽然有點明白湛休為什麼會幫他,又為什麼要拿聶千回來威脅他了。
明月刀。
匹夫無罪,懷璧其罪!
「你想問什麼?」他苦笑,心底倒是平靜了許多。知道了湛休的目的,他便不用再擔心聶千回的性命。
「你從何處得來明月刀?」湛休盯著他詢問。
「是我家傳的。」他說得沒錯,外公傳下,再由父皇賜給他,不是家傳是什麼?
「家傳?穆將軍是你什麼人?」怔了一怔,湛休似乎非常懷疑。
「正是先祖。」自己這麼老老實實的回答,是不是可以讓他放下大刀?
「是嗎?」很可惜,他的刀並沒放下,眼中的懷疑也沒釋去,只是笑笑道:「你有什麼證明?」
「證明?」華允揚立時氣結,瞪眼道:「難道要我外公跳出來在你面前承認我這個孫子嗎?」
拜託!他老人家死了很久了好不好!
湛休哂笑道:「既然你沒有辦法證明,那就是說這把明月刀原本也非你所有!識相的話,就把刀交過來吧。」
說著,手中刀鋒一橫,堪堪湊上了聶千回的脖子。
這才是他的真正用意--強奪明月刀。
「住手!」華允揚大驚,怒道:「橫刀門果然都是強盜,連把刀也要搶!」
湛休冷哼一聲,道:「明月刀本是英雄刀,自然是有德者得之!你這小子也不知是從何處得到,既然遲早都會被人奪去,那還不如交於我吧!」
華允揚咬牙瞪他半晌,忽然道:「你要看證據是嗎?」
「哦,難道你真的有?」他挑起濃眉,微微訝異。
「當然!」華允揚傲然一笑,忽從懷中拈起一塊玉牌,扣在掌心舉向他。
作者:
天水冰
時間:
2007-12-24 03:38 PM
第八章
飛龍盤旋、雲氣繚繞,上邊刻著幾個清晰的單體小字。
看清這塊玉牌,湛休面色一變,道:「你……是當朝九皇子?」
華允揚收起玉牌,笑道:「不錯,你既然知道明月刀曾是穆將軍所有,那也應當知曉,他老人家曾有個女兒嫁入宮中為妃吧?」
他皺眉沉思半晌,緩緩收起大刀,「得罪了。」
既然華允揚是皇室中人,那想必他所言不假,湛休也不再強逼。
聶千回見刀鋒移走,連忙站起身,快步奔到華允揚身後站定,又畏懼又氣憤的瞪視湛休。
「不管如何,剛才還是多謝你攔下那名殺手。」看著他,華允揚笑著道謝。
「不用。」湛休搖頭,神情甚是複雜。
不明白他心中在想什麼,華允揚不再多言,卻聽到一旁聶千回輕輕低叫了一聲。
馬上回過身,他緊張的問:「喂,妳怎麼了?」
只見她的小臉有些發白,正低頭捂著肚子。
「嗯,沒事……」她抬頭看看他,咬咬唇又低下頭去。
「到底怎麼了?妳是不是受傷了?」華允揚更加緊張,盯著她追問。
「你這個笨蛋!人家是餓到肚子痛啦!」被他問得煩,她一生氣索性抬頭衝著他大叫。
叫聲落下,他不由得大為尷尬,安撫道:「行行行,我們馬上找吃的去。」
只不過……上哪兒吃?
湛休立刻走上兩步對他道:「兩位不必為難,今天就由湛某作東,請兩位到酒樓裡暢飲一回吧!」
聽他的語氣,似乎多了些隱隱的尊重。
華允揚馬上欣喜回頭,「那就多謝你了!」
不用打架也有得吃,他的心情一下好了起來,對湛休也客氣許多。
回到酒樓,寬大的廳堂中那幾個橫刀門大漢還在,湛休立刻命人重排桌椅、重開酒宴。
一番客套後,三人齊齊落坐。
待兩人稍進飯菜,湛休仰首飲盡滿滿一杯烈酒,對華允揚道:「穆將軍當年守護我北方邊境鞠躬盡粹,可稱得上是北疆的戰神!」
「哦,原來湛兄是北方人。」華允揚也隨他舉杯。
「不錯,我橫刀門下大多是北方人氏,佩服的便是那些保家衛國的英雄豪傑,今日明月刀若不是握在穆將軍後人手中,我必定要強奪過來!」北方人大多性情直率,湛休更是如此,絲毫不掩飾心中所想。
「那就多謝湛兄了。」他舉杯,心中好笑的想著,這世道真是沒天理,原來你不來奪我的刀,我還得謝謝你!
湛休也一笑,道:「還請九殿下見諒,我江湖中人向來便是如此,勝者為王而已。」
他搖搖頭,並不見怪,心中只覺得像湛休這種人,雖然手段不少,但性情倒是光明磊落,比起宮中某些人要率直得多了。
這樣一想,心中的不快盡去,便和他一起痛飲起來。
看剛才還劍拔弩張的兩人此時卻有說有笑,吃飽的聶千回忍不住皺皺鼻子,輕哼一聲。
男人,真是奇怪透頂!
北方男子,其酒量一向與性情同樣豪闊。
兩人正喝得興起,樓外忽然響起了一道尖促的長嘯聲。
停住酒杯側耳聽了聽,湛休轉頭對他笑道:「九殿下,湛某今日有事要先行一步,他日若在北方相見,再與九殿下暢飲如何?」
華允揚知曉定是橫刀門中有事相召,便點頭道:「小弟此去北疆任職,與湛兄必定還有相見的機會,湛兄請便吧。」
「好,告辭!」湛休毫不拖拉,稍一抱拳便躍出酒樓飛速奔遠。
華允揚看著他遠去的背影,歎道:「北方人果然豪邁又直爽,還好我們從宮裡跑了出來。」
要不然,就等著整天在宮裡耍弄權術、勾心鬥角吧!
聶千回早已吃飽,聽到這句話連連點頭笑道:「不錯不錯,北方人大碗喝酒大口吃肉,比皇宮裡可不知好上多少倍呢!」
她長在北方,聽他這麼說當然開心得很。
「嗯,是啊。」華允揚先贊同的點點頭,而後忽然皺起眉,吞吞吐吐的道:「不過……」
「不過什麼?」她連忙追問。
「不過為啥妳的氣量這麼小?愛記仇又小氣!」他咧嘴一笑,沒等她反應過來,便火速跳起衝出了酒樓。
「該死的爛豆芽,你給我站住!」聶千回火冒三丈,馬上跟在後頭追去。
華允揚腳步未停。呵呵,飯後百步跑,健康又有益!
※※※※※※※※※
傍晚,斜陽漸落,一片荒涼的野地上,孤零零豎立著一間小小的客棧。
客棧確實很小,上上下下加起來最多不過四五間客房,更要命的是,客棧還破到了極點!
單薄乾枯的板壁,有種風吹就倒的感覺;四處漏光的屋頂,估計大風大雨一來就會宣告陣亡。
難道他們今晚一定要住在這裡嗎?
咬牙切齒,聶千回一手指著屋頂上的大破洞,一邊憤憤然盯住華允揚,「你這個笨蛋!到底怎麼帶路的啊?」
「是妳說要多趕幾裡路的,怪我做什麼!」他聳聳肩,唇邊甚至還牽起一縷笑容,不以為意的四處打量。
事到臨頭還有什麼可挑剔的?在這荒郊野外,能有個遮風擋雨的地方已經不錯啦!
「老闆,一間上房!」看到角落裡一個老闆兼跑堂兼掌櫃的老頭兒,華允揚隨手往櫃檯上扔了一串錢。
「哦,好,好!」老頭兒迅速接過錢,提著油燈領路。
聶千回在旁邊聽了差一點抽筋。上房?這個鬼地方難道還會有什麼上房不成?柴房還差不多!
踏著隨時可能斷裂崩塌的木板上樓,走廊裡漆黑一片,映著老頭兒手真的油燈,一片鬼氣森森。
她有些頭皮發麻,忙不迭的推開房門進屋點燈,把乾枯橘子皮一樣的老頭兒關在門外。
上房,好一間上房!
這間上房的模樣看起來比外邊的走廊更糟糕……
她瞪著床上那一卷濕答答的破棉被,胸口猛泛噁心。
那個是被褥嗎?照她看叫化子身上的棉襖還比較乾淨。
「好啦,妳睡床我睡地板?」笑嘻嘻的看著她,華允揚很有風度的謙讓。
「不用了。」聶千回扁扁嘴,拒絕他的好意,逕自走到破木桌,坐在一張搖搖欲墜的凳上。
剛剛坐下,她馬上皺眉,翻白眼。這什麼破凳子啊!竟然拚命咬她的屁股……
不過她總不可能在這破屋裡站一夜,所以……咬就咬吧!
兩眼哀怨的看向他,「今晚我可把床讓給你啦!你可要好好利用哦。」
「嗯,一定一定,多謝多謝。」他點點頭,還不忘禮貌的向她道謝,然後開心的對著破床一躍而上。
可是……他好像跳得高了點,不是跳在床鋪上,而是直接跳在床架頂上。
聶千回抬起頭瞧著他,驚訝的道:「喂,我估計床頂要比床上還髒吧!你確定今晚要睡那兒?」
華允揚躍上去的時候已經運足了輕功,但落下時仍不免激起一陣塵灰,待煙塵散去,他才很慢很小心的盤膝坐下,苦笑道:「這裡雖然不怎麼乾淨,但空氣總要比下面新鮮點吧?」
「哦,是這樣啊。」她雖然不明白他到底要做什麼,但還是表示贊同的點點頭,反正睡在灰塵堆裡的又不是她。
半夜,客棧裡開始回蕩起一陣陣「嗚嗚」的風聲,是屋外的大風穿過木板壁上一個個小孔,闖入屋內而造成的效果。
聽來有點淒厲、有點可怕。
一片黑暗中,忽然有一道尖叫響了起來,是年輕女子尖厲的叫聲,從樓上客房一直傳到寂靜的荒野,差點把破敗不堪的屋頂震塌。
尖叫聲還沒完全落下,客棧外就有一道白影飛快躍上二樓。
砰的一聲,房門被一腳踹塌,化作無數碎片宣告陣亡。
「華允揚!」嗓音急促而不失清澈,正是一路跟著他們的那個白衣人。
屋內漆黑一片沒有半絲聲響。
白衣人袍袖一揮,一根火摺子馬上燃燒起來。
只見聶千回正一動也不動的趴在破木桌上,細柔的長髮從頸側垂落擋住小臉,瞧不出狀況如何,而華允揚卻不見了蹤影。
白衣人身形一動,快速飄到她身邊伸手探去。
堪堪觸到她髮絲,卻忽然一個縱躍更快的退了開去。
微弱的燈光下,聶千回已經笑吟吟的抬起頭,緩緩收回的右手中抓著一方絲巾,正是方才白衣人臉上蒙的那一塊。
白衣人心知中計,絲巾剛離面容便用最快的速度躍向門外,可惜華允揚比她更快!
伴著一陣嗆死人的灰塵,他從床頂一躍而下,正好阻住了白衣人的退路。
「咦,怎麼會是妳?」看清白衣人面容,他頓時大為吃驚。
眉目如畫、清雅絕倫,白衣人竟是離宵身邊那個柔順又聽話的丫頭蘇玉!
「好狡猾的小子!」蘇玉輕哼一聲,不再躲閃。
他笑道:「我若不狡猾,又怎能捉到妳呢?」
為了揭開蘇玉的身份,他可是很痛苦的在灰塵堆裡待了半夜啊!
一旁的聶千回也笑著走近,「蘇姑娘妳別生氣哦,這都是他逼我的!」
叛徒!華允揚在心底暗罵一聲,先前跟她商量的時候,她還一副比他更起勁的樣子!
蘇玉橫了他一眼,道:「那麼想知道我的身份,有意義嗎?」
「當然有意義!說吧,到底什麼人要害我,大哥又為什麼會知道?」盯著她,他急於知道答案。
「我不會說的。」蘇玉搖搖頭,一臉淡然。
「是大哥不讓妳說?」華允揚皺眉拚命思索。為什麼大哥會知道有人要在路上害他?那些人跟他和大哥又有什麼關係?
「我的職責只是把你們一路安全護送到軍營,其他的,你以後自己問他吧。」蘇玉白衣一動,便繞開他向門外走去。
「慢著……」他剛要伸手阻止,一陣奇怪的悶響忽然從腳下傳了上來,而伴著悶響的,是極度劇烈的震動!
如雷聲隆隆,如天崩地裂,破舊的地板和牆壁像散架一般顫動。
「哇!地震啦!」尖叫一聲,聶千回第一個站立不穩,猛向旁邊歪了過去。
「小心!」一把抓過她按在懷中,華允揚又驚又怒的吼道:「怎麼回事?!」難道他設下陷阱引蘇玉前來,卻不知這客棧本身便是一個陷阱!
「是火藥,快走!」蘇玉臉色大變,用最快的速度向門外衝去。
好卑鄙的殺手!好毒辣的手段!
火藥無情,一經點燃便是天崩地裂,再高強的武功也會失去效用。如果不趁全部火藥點燃之前衝出去,那他們今夜必定要埋骨於此!
悶雷一聲響過一聲,走廊裡已是煙霧火光一片,灼熱得驚人。蘇玉剛剛衝出便折了回來,大聲道:「破牆!」
走廊裡一片火海,想從樓梯逃離已經不可能,若打破牆壁倒還有希望。
緊緊抓住聶千回,華允揚立刻隨她一起回身衝去。
此時房外的煙霧已經從門洞裡衝進來,繚繞整個房間,聶千回忍不住伏在華允揚胸前大咳。
幸好客棧實在很破,華允揚與蘇玉一同屏住呼吸,數掌揮下便將木板壁打了個大洞。
客棧外便是荒野,一股冷風從破洞裡鑽入,頓時卷得煙霧更加濃烈。華允揚揮手一推蘇玉叫道:「快走!」
雙眼被濃煙嗆得酸澀無比,她再也看不清房中情形,只得隨著掌風一躍而出。
華允揚抱緊聶千回剛要跟著躍出,只聽耳邊一陣巨響,一片黑影已當頭砸下。
房樑,塌了!
來不及抬眼細看,他咬牙護住懷中人兒,彎身向前猛衝。
在火藥狂轟下整個客棧都已分解,再逃不出去可就真的完蛋了。這個時候無論砸下來的是什麼,他都只有以身承受一途!
砰的一聲悶響,頭昏腦脹的聶千回只覺他全身一震,然後便是高高躍起,重重落下!
「啊!」忍不住尖叫,她只覺他們好像跳下了懸崖,落地的速度快得驚人。還好落地時身下還有東西墊著,沒怎麼疼痛。
怎麼會這樣啊?以前華允揚抱著她落地時都是又輕又穩的啊!
冷風吹過,煙霧稍淡,她拚命睜開眼查看,一看之下大驚失色,墊在她身下的怎麼會是華允揚?
「喂!你怎麼樣啊?」火光熊熊下,他痛苦神色一覽無疑,她頓時又驚又怕。
「沒事!」華允揚咬牙忍住背上劇痛,一躍而起。
殺手如此狠毒,絕不可能只埋下幾處火藥,客棧之外必定還有埋伏!
果然,隔著煙火,幾個黑影正快速的疾奔過來。
「快走!」一聲清脆喝聲傳來,蘇玉已如同一道白光般擋在那幾個黑影之前,手中長劍快速舞動。
華允揚一咬牙,抱起聶千回便轉身向後奔去。
他不是不想與蘇玉一同抗敵,只是他現在已經不能!
聶千回瞪大雙眼,伏在他身前叫道:「喂,你怎麼走了啊!蘇玉她……」
「閉嘴!」他拚盡全身內力疾奔,順手一指點了她的啞穴。這個笨蛋居然在這時候還亂吼亂叫,是想引那些殺手追上來嗎?
身後的坍塌聲與刀劍相擊聲漸漸遠去,華允揚迎著冷風全力狂奔,腦中不斷命令自己奔得快些,再快些;跑得遠些,再遠些!
若是不夠快也不夠遠,不但他沒命,懷中的聶千回更會沒命。無論如何,他也要把她帶到安全的地方為止!
他咬牙苦撐,當看到眼前一片荒山後,唇角終於揚起一抹笑意。
山脈寬廣,躲入深山之後,便再也無人能找尋到了吧?
當機立斷,他提起最後一口真氣向山上縱躍。
叢林濃密而黑暗,不斷有枯枝從他身上劃過,他緊抱著懷中的聶千回,在奔到一處空地時,終於停了下來,然後身體一晃,便直直倒向地上。
落地之前,借著微弱月光看她一眼,伸指解了她的穴道。
終於能夠開口,聶千回馬上從他懷中爬起,大罵,「你這個混蛋!為什麼把蘇玉一個人留在那裡啊!」
他一動不動,伏在地上如一團沒有生命的石塊。
終於發覺不對,她心底一震,猛的瞪大眼衝上去細看。臉色煞白、雙目緊閉,他……他怎麼了?
「喂,你怎麼了?」伸手扶上他肩頭,她忽的記起方才從客棧逃離時的那一下撞擊。
那時她伏在他懷中,怎麼還會有那麼劇烈的撞擊?
從客棧破牆跳下的時候,他怎麼會和她一同掉落到地上,當了她的墊背?
他不是有武功,他不是很厲害的嗎?
「華允揚,你、你別嚇我啊!」她的手開始顫抖,死命咬著唇,慢慢將華允揚的身軀翻轉過來。
「嗚……」一聲壓抑又驚怕的嗚咽從她口中傳出,一手死命捂住唇,她不敢置信的瞪著他後背。
皮肉翻卷、血肉模糊……
他後背的衣衫早不見了蹤影,月光下,唯有一片慘烈至極的傷口呈現在她眼前。
鮮血汩汩滲出,不斷把殘留的衣物浸染成深色,也不斷的一道道淌下,連聶千回的手掌上,都沾滿了那黏稠的血液。
他在客棧裡抱著她跳下時,居然受了這麼重的傷?受了這麼重的傷,他竟然還給她當墊背,又抱著她奔了這麼遠?
怪不得他不去幫蘇玉,像他這樣子的傷,還怎麼幫得了任何人?
不,不對!他至少幫了她,是他抱著她一路奔到了這裡……
聶千回呆呆看著他那一片猙獰傷口,忽然失了力氣。原來,他是拚著一口氣帶她逃命。
「笨蛋,你這個笨蛋!快給我醒過來啊!」她被濃煙熏過的雙眼又酸又澀,眼淚止不住的一串串掉下來,雙手顫抖著撫向他的臉。
涼涼的、靜靜的……
不過,還沒斷氣!
聶千回抵在他鼻端的掌心敏感的察覺到一抹溫暖,雖然很弱也很淺,但確實是華允揚的氣息!
咬咬牙,她忽的一咕嚕站起,開始脫衣服。
她要幫他清理傷口,再把傷口裹起來,不然在這荒山野地,他必定會失血而死。
感謝老天,讓她長在邊疆!感謝老天,讓她從小見過那麼多可怕的傷口!這一刻,她無比慶幸自己長在軍營。
曾經不止一次看過軍醫治療,對於這種皮肉外傷,她至少知道及時的清理和止血最重要!
脫下外衣,抽出一直放在袖中防身的短小匕首,她顫著手將衣服割裂。
手指一痛,她不小心被劃了一下,可是她連看也沒看,只是拿起布塊便向他背上拭去。
微弱月光下,他一動也不動,背上滲出的鮮血將布塊一次次浸濕、再浸濕。
他怎麼可以流這麼多血?他的血會不會流光?
她的眼睛快要看不清,因為眼裡的淚水實在太多。她的外衣已經用去一大半,可是還沒把他的傷口清理完。
她不敢太用力,只怕會讓他痛,可是……那些血好難擦乾淨,一直湧出來,彷彿永遠也擦不完。
慢慢的,聶千回開始哭出聲,唇已經咬破,卻止不住心底的慌亂。嘴裡有淡淡的血腥味,好像他身上的血,也透到了她的口中、心中。
好不容易把所有的傷口都擦了一遍,她的外衣已經用盡,毫不猶豫脫下中衣繼續幫他包紮。
可是傷口那麼大那麼多,該怎麼包紮呢?
她想了想,索性把整件衣物套在華允揚背上,然後將袖子繞到胸前緊緊打了個結。
她的中衣是白色的,一團團血色不一會兒就透了出來,如同在雪地上開了一簇簇濃豔的梅。
聶千回全身冒汗虛脫,坐在地上怔怔的看著他,不知接下來該怎麼辦。
一陣冷風吹來,令她涼快了些。
冷風?
糟了!她猛的全身一顫。深山中氣候寒冷,他受了這麼重的傷,怎麼撐得過去?
記得軍醫曾經說過,受嚴重外傷的人必會發燒,此時最忌的就是受寒!
她坐起身,伸手往他額上探去。
好燙!
被他額上的熱度嚇了一跳,她心驚的收回手掌,一下子六神無主。
他受了這麼重的外傷,發燒是理所當然,而且躺在這樣又潮又冷的地方,就算健康的人也會睡出病來。
可是現在她身邊什麼都沒有,難道就任他一直燒下去嗎?
不行,她要想法子保住他的命!
撿枯枝、鋪草床,聶千回一邊喘氣一邊咬唇。既然沒有現成的床鋪,那她就為他做一個吧,總比睡在冷硬的地上好。
忙了半天,她終於拔到一大堆草,鋪成了一張又軟又厚的草床。用盡全身力氣把他拖到草堆上安置好時,她已經手腳酸軟,全身脫力。
「你不要死,好不好?你死了,我會很害怕的。」低聲的喃喃自語,她無意識的俯下身,輕輕擁住他,小心不碰到他身上傷口。
他的身軀好熱呵!會不會燒成呆子?
聶千回忍不住抱得更緊,眼淚也流得更凶。
原來,她一點也捨不得他死;原來,她一點也不討厭他的……
為什麼,以前不知道要對他好一點呢?為什麼老是要整他、欺負他呢?
一邊哭,她一邊後悔。
「水……」很細很輕的低吟在她耳邊響起。
「華允揚!」她一驚,連忙扳過他的臉。她沒聽錯吧?剛才他好像在說話?
「……好渴……」華允揚燒到乾裂的唇動了動,發出幾不可聞的微弱語音。
「渴?好,我馬上幫你找水!」聶千回又驚又喜,放下他便跳了起來。
他能說話了,他要水!可是……她上哪兒找水?
茫然望一眼身邊的茂密叢林,到處是高山峻嶺,哪兒有水?
咬著唇,她低頭想了想,忽然一把抓起地上的匕首,慢慢抬起纖細又白皙的手腕,猛的一刀劃下。
刀鋒過處,鮮血汩汩掃冒出,如同石上清泉,如同生命之花。
聶千回滿意一笑,小心的把手臂湊近華允揚唇邊。
「喝吧,快喝啊,水來了。」她托著他的下巴,將鮮血往他口中餵去。
乾裂的唇一經濕潤,便如同久旱的大地降下甘霖,他無意識的就著她的傷口,用力吮吸起來。
「不用急,慢慢來,還有很多呢。」不覺疼痛,只覺歡喜,她眼中流光似水。
不到一刻,華允揚的力氣似已用盡,唇離了她的傷口,雙眉微微皺了起來。
「嗯,是吸不動了嗎?」她明白的點點頭,揮手又是一刀劃下。
白皙的手臂上再添一道傷口,明豔的鮮血汩汩湧出,她索性翻轉手臂,將血珠滴入他口中。
「這樣,是不是好喝點了?」湊在他耳邊輕問,她漸漸覺得視線模糊、心跳急促。
不行,她不能昏!他受了這麼重的傷需要照顧,她怎麼能昏?
半晌後,將再也滴不出血的手臂收回,聶千回氣息急促的坐在華允揚身邊,忍著腦中的陣陣暈眩。
她餵了他那麼多血,他應該不會死了吧?
恍惚中,她輕輕躺倒在草堆上,雙臂環住他腰身。
他好熱……抱著好舒服……她已經好累了,就讓她抱著睡一下吧。
黑暗寂靜中,聶千回擁著華允揚,昏沉入睡。
這好像是他們第一次同眠呢!她原是他的妻,同眠是應該的。
聶千回昏睡前最後的記憶,停留在相擁的這一刻。
作者:
天水冰
時間:
2007-12-24 03:39 PM
第九章
日光,刺眼,她不禁瞇著眼。
為什麼全身酸痛?好難受啊!不舒服的晃晃頭,聶千回慢慢醒轉,有些模糊的視線落在一張虛弱又憔悴的臉上。
俊朗的五官,臉色卻十分蒼白,似乎在忍受著極大的痛楚,那兩道濃眉緊緊擰在一起。
「華允揚!」猛然清醒,她忍著暈眩快速坐起。昨夜失血又露宿,她的精神狀況不太好。
「嗯……」擰緊的眉頭又收緊了一些,痛楚的神色更加明顯,他好像正要醒轉。
聶千回緊張的盯著他,連呼吸都快要忘記。
濃密的睫毛微動,華允揚果然艱難的睜開了雙眼,費力瞧了她半天,才怪聲吐出幾個字,「我還沒死啊?」
眼睛裡淚水打轉,她笑道:「笨蛋!死了你還能看到我嗎?」
「嗯……那也是……」他明明一副很痛苦的樣子,可還是努力笑了笑。
「喂,傷口痛不痛?渴不渴啊?還要不要喝水?」伸手往他額頭上探,她有些心疼的發問。
還好,溫度正常!感受著掌心微涼的溫度,她激動得眼淚差一點奪眶而出,再瞥一眼他的後背,眼淚就真的掉了下來。
晨光明亮,大片的深色血液凝固在白衣上,看來非常可怕。
「別哭啊,我又沒死……」短短幾個字,他說得分外辛苦。
「嗚嗚……你死了我絕不會放過你!」她向他瞪眼,拚命擦眼淚。真丟臉!她居然又在他面前哭了。
「好,隨妳啦。」華允揚咧嘴,一邊笑一邊感覺痛,但仍盯著她不放。
唉唉,真是人間美景啊!受這點傷實在算不了什麼,更何況她把他照顧得很好呢!
他的命算是被她搶回來了,真沒想到這個小笨蛋還挺會照顧人的嘛!
「喂!你看什麼看!」興奮緊張過後,她終於發現他的目光不對勁,立刻小臉通紅。
她的外衣早沒了,中衣也給他裹傷了,所以現在她身上只穿著單薄的內衫……
又輕又薄的衣料,簡直什麼也遮不住,大方展露出她貼身穿戴的粉色肚兜。
華允揚愣愣的瞧著她,仍然看得目不轉睛,口水差點流下來。
「你……登徒子!」又羞又窘,聶千回瞪了他幾眼,忽然不再生氣。反正她老早就嫁給他了,愛看就看吧!而且,他能醒轉過來……她願意讓他看個夠!
紅著臉,她害羞的低下頭。
自從五年前成親到現在,每次他們在一起不是發怒就是爭吵,她這種小女兒嬌態實在半點都沒流露過,如今這麼羞澀的一低頭,直讓華允揚看得三魂丟了兩魂,連身上痛楚也忘了大半。他知道她以如此神情對他,便是說明真心接受他了。
真不容易啊!看來這傷受得很值得……
他忍住背上陣陣疼痛,儘量忽略腦中陣陣暈眩。他要努力清醒,多陪伴她一刻也是好的,省得她害怕擔心。
無意間,他的視線落在她手臂上,看見兩道還未凝結的、深深長長的傷口,深紅的血口映在雪白柔嫩的肌膚上,有說不出的觸目驚心。
華允揚立時雙眉一皺,道:「妳……受傷了?」
「嗯,不小心劃到的。」聶千回笑笑,把手臂往身後移去。
「是嗎?」他心底微痛,卻又帶著些許的甜。
那傷口明明是用利刃劃的。他還記得,昨晚飲過的水好像略帶腥甜……
那,是她的血吧?她的血,在他身體裡。
費力伸出一隻手掌,他輕輕握住她的手。
聶千回安安靜靜,任他的手掌落下。很暖、很舒服,是他好好活著伴在她身邊的證據。
如果不是在荒山野嶺、如果他沒有受傷的話,她可願意永遠讓他這麼牽著手?
答案,是必然的。
輕咬下唇,她看著華允揚又閉起雙眼沉沉睡去。他的傷很嚴重,能醒轉一刻,已經是他內功深厚的結果了。
救兵,何時才會到來呢?
慢慢的,她也抵擋不了越來越劇烈的暈眩,沉沉昏睡過去。
※※※※※※※※※
三天後,薊州,提督府。
精緻的廂房裡藥香繚繞,柔軟考究的床榻上趴著人事不知的華允揚。
三天前蘇玉奮力突圍,連夜趕到提督府傳訊,終於搬救兵找尋到了雙雙昏倒在深山裡的華允揚和聶千回。
可是華允揚已經足足昏迷了三天三夜,仍未醒轉。
床榻邊,平日威嚴十足的薊州提督一臉緊張,對著身材嬌小的聶千回猛淌冷汗。
老天沒眼啊!為什麼九皇子偏偏會在他管轄的地界裡出事?而且出的還是天大的事!害得九皇妃這三天來已經給了他無數個白眼。
「王大人,你叫來的那些庸醫到底怎麼回事,為什麼九皇子到現在還不醒!」兩眼冒火,心情煩躁到極點的聶千回衝著王提督怒吼。
湯藥灌下無數碗、金創藥換了無數回,華允揚還是雙目緊閉,她都快急瘋了。
「九皇妃,下官真的已經把遠近所有知名的大夫都找了來,還請九皇妃耐心等待。」一身冷汗,王提督的腰彎得更低。
觀音菩薩、玉皇大帝在上,保佑九皇子快快醒來啊!他寧願從此以後頓頓吃素、遠離女色……
「等等等!我已經等了三天三夜啦!九皇子再不醒,我就讓皇帝砍掉你的頭!」猛跺腳,她瞅著床上昏迷不醒的華允揚口出惡言。
「啊?請請請九皇妃息怒……」王提督心口頓時一陣狂跳,差點也昏過去。
「千回。」一道清細的嗓音適時介入,成功的解救了那位可憐的提督大人。
「蘇玉!妳看他都這麼久了還不醒,到底怎麼回事啊?」她一看到蘇玉,淚水忍不住奪眶而出,怒氣一下子全都轉成了驚慌。
蘇玉的右肩右臂上裹滿了布條,走近聶千回用左手拍拍她道:「不用急,九皇子只是因為受傷太重,所以要沉睡著調息恢復而已。」
「是嗎?那他到底什麼時候才會醒呢?」低喃一聲,聶千回走到床榻前,怔怔的瞧著華允揚。
他的氣色明明好了很多,他的傷也已經開始結痂,可就是該死的不給她醒,故意讓她心急嘛!
好,你再不醒,看我以後怎麼收拾你!
一邊流眼淚,一邊噘起嘴,聶千回狠瞪著華允揚。
或許是藥效發生了作用,也或許是她的怒氣產生的威脅,慢慢的,華允揚居然張開了眼。
「你、你醒了?」她一下子張大嘴,有些不敢置信。怎麼回事?早知道威脅這麼靈驗的話,她幹麼不早點用呢?
「唔,我好餓……」剛剛醒過來的華允揚像隻可憐小狗,哀哀的瞅著她,第一句話竟是叫餓。
「你、你這個混蛋!」聶千回又哭又笑,忽的俯身抱住他大哭起來。
嗚嗚……她都三天三夜沒睡覺了,就為了等他醒過來……
「乖,別哭啊。」華允揚被她一抱,觸到了背上傷口,忍不住「嘶」的一聲,痛得齜牙咧嘴。
這個笨女人,到底是要他死還是要他活啊?
一旁的蘇玉看得不忍,上前輕輕拉起聶千回,總算讓他舒了一口氣。
華允揚內功深厚,醒轉之後便不再有什麼大礙,只是需要趴俯在床上靜養。這兩天裡聶千回簡直是寸步不離的黏著他,就差沒幫著他一起上茅廁了。
而蘇玉身上的劍傷也恢復得很快,布條已經拆掉了大半。
第三天,華允揚剛剛能夠坐起,便要聶千回慎重的請來了蘇玉。
「九殿下。」坐在他對面,蘇玉輕輕皺著眉,知道他將要問她什麼。
「嗯,蘇姑娘是聰明人,一定知道我想問什麼吧?」他肩膀倚靠在聶千回身上,舒舒服服的發問。
輕歎了一聲,蘇玉無奈道:「九殿下請問吧。」
事情的發展已經嚴重到出乎她的意料,有些事想再瞞著他也不可能。
「嗯,那麼,那些殺手到底是何人派來的?」這是他最想知道的。
「是四殿下。」吸了口氣,她輕聲回答。
華允揚聞言,目光頓時凝滯。雖然他也曾經猜想過這個答案,可是他卻從來沒敢深想過。四皇兄雖然不是與他同母所生,但畢竟也是兄弟,不是嗎?有什麼天大的仇怨,要手足相殘呢?
喉頭發苦,他不自覺握緊聶千回的小手。
她瞧他一眼,知他心底苦澀,索性代他問道:「蘇姑娘,妳那日把殺手的屍體搶走,是不想讓允揚查到真凶吧,可離宵到底想瞞住我們什麼?」
蘇玉看她一眼,心中暗自驚訝她心思敏銳,道:「九皇妃所料不錯,原本三殿下確實不想讓你們知道太多真相。」
包括殺手的幕後主使、包括一路追殺的原因,全都不想讓他們知道。
「真相到底是什麼?」華允揚盯著她問。
蘇玉輕吸一口氣,道:「真相就是,九殿下離宮之後,三殿下與四殿下之間就開始爭奪太子之位!」
皇室爭權,自古殘酷,除幾個皇子、殺幾個無辜又算得了什麼?
「爭當太子?」華允揚雙眉一挑,忽的大聲道:「我不信!大哥他怎會希罕去爭什麼太子之位!」
一生淡泊的離宵、清雅如天人的離宵,怎會希罕當什麼太子?他絕不相信!
蘇玉有些憐憫的看著他,輕聲道:「是真的。不過三殿下曾經說過,他爭奪太子之位,是有原因的。」
「原因?什麼原因?」他盯著她,急切逼問。
她搖搖頭,「這個我也不清楚,三殿下只說過一句話,等他登上太子之位後,自然會把原因說明。」
要等到登上太子之位後?
有什麼東西那麼重要,可以令離宵捨去淡泊寧定,費盡心思也要實現?
隱隱約約間,華允揚明白有些東西正在顯現,但隔了一層迷霧,暫時還看不清晰。
那是被太後、離宵牢牢藏起,從未讓他碰觸過的秘密。
但有一點他十分明白,離宵是為了保護他,才不願讓他待在宮中。他也明白,離宵是為了讓他遠離爭執漩渦,才會努力瞞住他一切。
因此離宵從小沒病裝病,而他也才能順理成章的出宮。
一切的一切,都如流水般在心底滑過,他越想越心驚,心頭煩亂至極。
離宵在宮中勢單力薄,武功高強的蘇玉又被他派來保護自己,那他呢?
轉向蘇玉,華允揚道:「蘇玉,我要回宮。」
秀眉一挑,她立時道:「九殿下,三殿下要我帶一句話給你,若你半途回宮,那便不配做他的兄弟!」
這句話,蘇玉說得又清又冷,像極了華離宵的口吻。
他聞言頓時怔住,半晌作聲不得。
他自小便極為敬愛離宵這個兄長,現在離宵這麼說,擺明了便是不准他折返宮中。
緩緩吸了口氣,他繼續問道:「那除了妳,大哥身邊還有其他護衛嗎?」
蘇玉眼中似有波光一閃,慢慢垂下頭,「沒有。」
「大哥如今……一人在宮中。」他咬牙,喃喃低語。
她淡道:「宮中形勢複雜,就算沒有我在身邊,三殿下也不會那麼輕易遭暗算。」
「話雖有理,但妳看看追殺我們的那些人,大哥能避得過幾次?」他雙拳握緊,連帶把聶千回的小手也握得生疼。
蘇玉心底微微一痛,冷聲道:「他既然把我遣了出來,自然會想好保命的方法!」
華允揚保持鎮靜,低下頭沉思。
如今離宵在宮中勢單力薄,蘇玉受了傷,他又不能返回宮中幫他,要如何是好?就算離宵再聰明、再厲害,身邊沒有護衛,遇上殺手可是危機重重啊!
房間裡頓時沉入一片靜默,壓抑得令人感到窒息。
聶千回只能靜靜的握住他手掌,無聲的安慰他。
有什麼方法可以讓華離宵保住性命,又讓華允揚放心呢?
她的目光忽的落在他身側的明月刀上。
「有了!」一聲大叫,她露出興奮神色。
「什麼有了?」他依然皺著眉,悶悶不樂。
「憑你這把明月刀,便可以保護離宵!」手指明月刀,她臉上滿是笑意。
「妳是說……湛休?」看著她的笑容,華允揚恍然。
對啊!他怎麼沒想到去借助橫刀門湛休之力呢?湛休對明月刀狂愛至極,若是自己以刀相換,他必定肯上京保護離宵!
忍痛轉過身一把抱住聶千回,他大笑,「好娘子!我真是沒娶錯人啊!」
他要趕快派人去找湛休,讓他立刻上京保護離宵!
以湛休的武藝,就算再凶再狠的殺手前來,離宵也必會安然無恙。既然離宵在宮中爭奪太子之位,那麼就讓他這個兄弟在宮外助他一臂之力吧!
當日,薊州提督府三千官兵傾巢而出,急尋橫刀門湛休。
※※※※※※※※※
一個月後,北疆。
颯颯秋風,離離荒草。
燕趙王朝北部的千裡平原廣袤而遼闊,在夕陽下泛出隱隱的淡金色澤。冷冽北風過處,更含著濃重的肅殺意味。
一群身著戰袍的兵將牽馬停在丘陵上,靜靜等待遠處的一線塵煙靠近。
站在眾將最前方的是一個黑袍將軍,北風席捲中,將軍的面容宛如刀刻,沉肅又威嚴。
他是聶北辰,鎮守燕趙王朝北疆三十多年的飛虎將軍,雖然已經年過半百,兩鬢髮絲斑白,但身上久經沙場得來的氣勢依舊雄渾迫人。
隨著聶北辰急切遠眺的雙目,遠處那一縷風煙終於漸漸接近。
緩坡之下,重傷痊癒的華允揚與聶千回一同催馬急奔,隨著距離拉近,他們已經能夠看到坡頂那一大片嚴整肅立的身影,也能夠看清為首老將眼中的急切與抑制。
這裡便是北疆,眼前便是守護燕趙國土數十年的鐵血將士呵!
華允揚心底一熱,不禁再度揮鞭。
而聶千回眼中早已是珠淚滾滾,離開邊疆足足五年,今日終於能和父親再相聚,看著那個高大又熟悉的身影,她怎能不激動?
五年不見,父親蒼老了很多,也削瘦了很多……
「爹!」狂奔到緩坡之上,她不待馬匹停穩,已飛身向聶北辰撲去。
「千回!」他踏上兩步,伸臂接住女兒。
寬大的黑色披風獵獵飄揚,如雄鷹展翅般將她嬌小的身子納入懷中。
「嗚嗚,爹,我回來了!」她顧不得坡上兵士眾多,埋在父親懷中便大哭起來。她心緒激蕩,除了痛哭之外竟再也想不起其他事務來。
「好,回來就好。」聶北辰伸掌輕拍她背心,皺紋縱橫的面容上除卻欣喜外,另有一絲複雜。
他縱橫沙場大半生,始終薄於兒女情事,到老也只得這麼一個寶貝女兒。當年將她嫁入宮中委實不捨,如今天可憐見,女兒總算又回到了身邊。
只是……以現在的形勢,她與九皇子到了邊疆,到底是好還是壞?
待懷中哭聲漸止,聶北辰抬起雙目,向靜靜下馬等待在一旁的華允揚看去。
華允揚立刻走上兩步,對著他躬身道:「允揚,見過將軍!」
他是皇子身份,但也是聶北辰之婿,所以索性按照軍中規矩來行禮。
「殿下免禮。」聶北辰伸手止住,道:「殿下貴為皇子,雖然奉旨在我軍中擔任參將一職,但也不必太過拘禮。」
華允揚退後一步,堅持施過全禮後才抬頭,「聶將軍,允揚既然來到軍中,那便與千萬將士一般,只知保家衛國、沙場征戰,原來身份如何,還請將軍忽略。」
「好,好一個保家衛國、沙場征戰!」他看一眼止住淚水的女兒,再看目光湛然的華允揚,神情不由一振。
他聶北辰身為當世名將,當然不想女兒嫁一個隻知繁華富貴的王孫公子,現在見他這般挺拔昂揚,心裡自然高興。
看來,他肩膀上的重擔,終於後繼有人了。
※※※※※※※※※
夜晚,北疆軍營。
聶北辰的帥帳位於整個營地的中心,帳內極為寬敞,當晚便擺下宴席慶賀華允揚與聶千回到來。
邊疆飲食平日甚是簡單,但今晚聶北辰特別命人備下了極為豐盛的菜餚。
烈酒濃香、牛羊肥腴,別有一番豪邁風味。
軍帳上首,聶北辰居中而坐,下首便是華允揚與聶千回同席,然後兩側依次擺下十數張桌案,每桌都坐著兩個軍中的主要將領。
這是聶北辰特意為他而設,第一當然是歡慶他人軍任職,第二嘛也可以說是一種測試。
測試他的能力,更測試他今後在軍中到底該佔據何種位置。
酒菜稍嘗即止,聶北辰仔細的觀察著華允揚。
北方天氣寒冷,軍中將士大多好酒,於是初來乍到、地位尊貴的華允揚便成了眾人頻頻敬酒的對象。
華允揚心中甚是明白,若今日自己稍有推託或躲閃,那以後在軍中的日子必定不太好過。要想摘去皇室子弟的帽子、要想確立自己的威信,那就必定要服眾。
不但喝酒要喝得將士們心服,別的地方也一樣不能輸。
一杯接一杯,豪爽自如的飲酒如飲水,他暗自運起內力,將體內酒水集成一束悄悄逼出,沿左手小指緩緩流入案下。
看到華允揚酒量驚人,在座的軍士臉上都微微露出訝異神色,雖然依舊輪流上前舉杯,但已不如先前那般熱烈。
聶北辰見狀,暗自點了點頭,然後轉眼看向下首軍士中的一名。
那是一個四十多歲的將領,身形高大、相貌魁梧,在接到聶北辰的眼神後,馬上站起身端著一大碗酒向他走去。
「華參將,在下是軍中的副將孟超,再來敬你一碗!」站定在華允揚面前,他右手端著酒碗平平伸出。
「好,孟副將請了。」他笑了笑,也將滿滿一碗烈酒端到胸前。
「孟叔叔!」見兩人對上,坐在華允揚身邊的聶千回忽然站起,滿臉不依的看著他。
她從小跟著父親,知道這孟超是北疆軍營中第一等的猛將,不但酒量如海,一身武功也非常高強。現在見他站在華允揚面前臉色有異,心中頓時知曉他是來試探華允揚的深淺。
「千回,坐下!」不待華允揚出言阻止,坐在上首的聶北辰已先行喝止,且語氣甚是嚴肅。
她頓時大感委屈,抿了抿唇落坐,在心底大罵父親與軍中將士欺生。已經喝了那麼多酒,他們還想怎樣?
抬頭皺眉看著華允揚,她眼中滿是擔心。
他對她微微一笑,輕聲道:「放心吧!」然後又抬起頭,與孟超對視,「早已聽聞孟副將是北疆軍中的猛將,今日能與孟副將對飲,允揚很是開心!」
說完,便端著酒碗迎向孟超。
孟超濃眉一挑,道:「九皇子客氣,孟超心領了!」
大手托住酒碗,也平平向前伸去。
營帳中,原本喧鬧的將士們忽的全部靜了下來,定定看著那兩隻快要在半空相撞的粗糙大碗。
雖然只是短短一段距離,可他們兩人的動作都很慢,好像手中托的並不是盈盈酒碗,而是兩座重逾千斤的大山一般!
華允揚舉重若輕,微笑著漸漸推進。孟超的衣袖卻如被勁風所摧一般,獵獵舞動起來。到後來,居然發出輕微的嗶剝聲,似乎快要裂開。
終於,兩碗相觸,發出叮的一下輕響,華允揚笑著緩緩收手,孟超的手掌卻平伸了半晌後,才慢慢收回。
兩人各自飲下烈酒,孟超忽的向他揚躬身一禮,沉聲道:「多謝華參將相讓!」
他對華允揚的稱呼不再是九皇子,而是改成了參將。
將士們訝異的看向孟超,竟然發現他一臉的佩服與尷尬,面上明顯有些微紅,在黝黑的膚色下略顯滑稽。
很明顯的,勝負已分。這碗酒拚的不光是酒量,還有內力!
方才兩人手中酒碗撞擊前,已經各自使出了內力相拚,誰的內力差,誰手中的酒碗便要破碎。
華允揚的內力顯然要比孟超高出一籌,但卻沒有震碎他手中的酒碗,而是讓他收手飲酒,免卻了他在眾將面前出醜。
孟超心底明白,自然對他大大改觀。
酒量、內力、胸懷,僅是一碗烈酒,華允揚便令北疆軍中諸人折服。
聶千回見狀,不由得大大鬆了口氣,小臉上綻出嬌豔笑意。
不愧是她的夫君啊!總算沒給她丟臉……
接下來,營帳中又恢復了喧鬧。在孟超的帶領下,一眾將領徹底接受了華允揚,與他隨意的稱兄道弟起來,先前的拘束與刻意頓時消失得無影無蹤。
一直喝到深夜,大半將領都東倒西歪的伏在桌案邊,華允揚才放下酒碗,舒了一大口氣。
雖然能用內功逼出酒水,可畢竟會在體內殘留一些,再喝下去的話,恐怕他也要站不穩了。
營帳上首,聶北辰環視眾人一眼,忽的命令近身侍衛將所有醉倒的將領都搬出去。
很快的,帳中只剩下四個人--聶北辰、聶千回、華允揚和孟超。
華允揚與聶千回見狀對視一眼,心底不禁覺得有些奇怪。
作者:
天水冰
時間:
2007-12-24 03:40 PM
第十章
孟超臉上出現凝重神色,先到帳外仔細查看了一逼,才快步走到聶北辰身側,緊張問道:「將軍,您沒事吧?」
聶北辰坐在案後半晌不語,忽然整個身軀都向後倒去!
臉色劇變、冷汗如雨,原本鎮定威武的飛虎將軍竟在瞬間露出病容。
聶千回見狀大驚失色,衝上去大叫,「爹!你怎麼了?」
他雙目緊閉,靠在座椅上遲遲不語,直把她急得淚落如雨、連聲哭叫。
華允揚面色凝重,看一眼無奈又擔憂的孟超,伸手便向聶北辰腕脈上搭去。
「好重的傷!」略一探脈,他便驚詫的抬起頭,失聲低呼。
脈象急促又輕滑,分明是體力衰竭、血氣不足的表徵!
孟超咬牙,看著他點點頭,「聶將軍自兩月前納勳進犯後負傷,直到現在未曾痊癒。」而後,緩緩拉向聶北辰胸前衣襟。
黑色衣袍下,聶北辰的胸膛慢慢現出,裡邊不是結實胸肌,而是一層又一層的緊密白布。而隨著層層白布的剝離,一股濃重的藥味夾雜著淡淡腐味散發開來。
「爹!」一聲痛呼,聶千回瞪視著父親胸膛,立刻暈噘過去。
她的父親,當年那具寬厚又有力的胸懷,如今已面目全非!
肌肉消減的胸膛上,有一道猙獰又凌厲的箭傷,皮肉翻卷幾乎深至白骨,有幾處已經紅腫發炎到腐壞。
忙將她攬入懷中,華允揚下意識的伸出手掌掩住她緊閉的雙目。這樣的傷口實在太殘酷,他不能讓她醒來後再看一次。
好一個飛虎將軍聶北辰,身受如此重傷,在人前居然還是挺立如常!
為什麼要掩去創傷避人耳目?
是怕納勳族探得他傷重前來進犯,還是怕軍心不穩、自亂陣腳?
這麼重的傷,他居然瞞得如此之好,看來整個軍中也只有一個孟超知曉。
瞧著聶北辰,華允揚只覺心中欽佩至極。
什麼是戰神?是忍他人所不能忍、勝他人所不能勝!
閉目急喘半刻後,聶北辰的面色終於開始回轉。
憐惜的看女兒一眼,他瞧向華允揚,沉聲道:「允揚,你現在也已看到,我身受如此重傷,若近期納勳族再度進犯,我將沒有精力披掛上陣。」
他雙眉緊皺,啞聲道:「允揚知曉。」
沒有了聶北辰,燕趙王朝的千裡北疆還會固若金湯嗎?
聶北辰喘口氣,繼續道:「所以,我要你快速融入軍中,將鎮守北強的責任擔下。」
「什麼?!」他一驚,「允揚剛剛來到軍中,怎能擔負如此重任?」
聶北辰鎮定一笑,「允揚,以你的身份,以你的武功,再以你的能力與胸懷,足夠擔此重任!」
華允揚並未馬上接話,臉上稍現遲疑神色。
雖然他武功不錯,雖然他在奉天書苑中學習了五年的兵法軍陣,可是卻從未真正的帶兵上過沙場,現在聶北辰要將這北疆重任交付於他,他怎敢輕易接過?
聶北辰看到他神色猶豫,忽的厲聲大喝,「華允揚!你身為燕趙皇室子孫,怎的如此婆婆媽媽!難道忘了你是穆將軍後人,難道不怕辜負三殿下的期望?」
他悚然一驚,直視他湛亮雙目,「允揚不敢!」
聶北辰這才點點頭,神色稍緩,「允揚,如今形勢危急,你唯有儘快適應一途。這樣不但能繼續守護燕趙國境,對身在宮中的三殿下也是一股最好的助力!」
深深瞧著他,聶北辰沒有再說下去,華允揚卻聽得心驚。
原來,他進入奉天書苑,果真是早已安排好的!
原來,離宵讓他此時來到北疆,竟是含有深意!
原來,現在他身上擔負的責任,不但是守衛北疆,還要建功立業、扶助離宵登上太子之位!
巨大的壓力一瞬間當頭罩下,華允揚心頭沉重,可雙目中卻出現了堅毅神色。
看著聶北辰,他沉聲道:「允揚,定不負將軍所望!」
他已決定,要把這一切壓力都擔負下來,為了宮中的離宵,更為了懷中的聶千回。
建功立業,固然可以讓離宵登上太子之位;可是穩守邊疆,更是讓千萬百姓安居樂業的根本。
唯有北疆穩固,聶北辰才能安心療傷,聶千回才能安穩無憂。
華允揚一夜間成長,變得堅強果敢。抱著聶千回,他不再停留,快步向自己的營帳走去。
時間緊迫,刻不容緩,從今夜開始,他要熟習一切軍務、熟練所有兵法!
※※※※※※※※※
三個月後,納勳族攜二十萬大軍,再度逼近燕趙王朝北部。
北疆軍營裡,所有將士都奉命做好出關抗敵的準備,整個營地彌漫著上陣殺敵的亢奮情緒,以及將與親人分離的憂愁。
夜晚皓月當空,軍營居中的一座帳篷裡,聶千回與華允揚相對而坐。
兩人面前的桌案上,擺著一把長而彎曲的大刀--明月刀。
愛惜的撫過粗糙刀鞘,華允揚抬頭笑道:「真想不到,離宵居然會遣人將明月刀送來,也不知他是怎樣說服湛休的?」
當日他將明月刀作為交換送給了湛休,沒想到今日卻又回到了自己手中,真是大大出乎意料。
「說服?我看不會這麼簡單吧!」聶千回深知華離宵的手段,於是不以為然的抿抿唇。
以湛休對明月刀的狂熱,又怎肯輕易奉還?用腳指頭想也知道必定是被華離宵所迫。
「不管怎樣,有了明月刀,我一定可以斬殺更多敵軍!」明日便要拔營出發,他的心中甚是激動。
千裡風煙、萬裡黃沙,執刀痛飲仇敵血是每一個英勇男兒最深的夢想,他更不例外。
她聞言,馬上雙眉緊皺,「上陣殺敵有什麼好開心的!」
爹爹一輩子縱橫沙場,到老來仍受那麼重的傷,現在他又要上戰場,要她怎能不擔心?
畢竟他是她的夫君呀!她會擔心,也會不捨。
華允揚目光一閃,放下明月刀安慰,「妳放心吧,我武功這麼高,一定會活著回來。」
聶千回咬咬唇,眼中閃過一絲黯然,馬上又笑道:「我有什麼不放心的?好人不長命、禍害遺千年,像你這種禍害老天爺才不會收呢!」
她口中雖在說笑,可眼底卻隱隱有淚光閃過,看在他心中不由得大為感動,連忙點頭,「當然當然!大難不死必有後福,妳看我上次受了那麼重的傷都沒事,這次肯定會立大功回來!」
他這麼一提,她便想起了他背上那一大片傷口,禁不住心中一痛,眼圈發紅嗔道:「誰要你立什麼大功了!只要、只要你平安歸來便是……」
越到後來語聲越低,面上小女兒嬌態盡露,又是可憐又是可愛,與平日的倔強大大不同。
華允揚心中柔情頓起,輕聲道:「妳放心,我一定會好好活著,絕不會丟下妳一個。」
她面上一紅,幾不可見的點了點頭。
燭光幽幽,柔情脈脈。
兩人隔著桌案默然對視,忽然都不再言語。
此時無聲勝有聲,那日在客棧中伏後,兩人之間便已有了生死相依的感覺--雖然沒用言語表達過,但彼此的情意卻是心知肚明。
如今分離在即,難分難捨的心情更是明白不過。
他與她,已經成親五年了呵!也已經……真心互許。
可歎卻始終未曾表明過心底所想,難道在這即將分離的夜晚,也要如往常般相守以禮的平淡度過嗎?
呆呆瞧著暈黃燭光下,聶千回微顯輕愁的嬌豔小臉,他不由得歎了口氣。
他很想做些「什麼」,可是她會不會像以前那樣,對他拳打又腳踢?
那樣的話,他會不會很沒面子?
吞了口口水,他的目光又是灼亮又是猶豫,在情動與面子中掙扎。
過了半晌,低頭沉默的聶千回忽然看著他,「喂,你明日便要上陣殺敵,離宵將明月刀當作禮物送給了你,那我要送什麼禮物給你好呢?」
華允揚心底正奮戰得激烈,聽到她發問突然一愣,「妳也要送我禮物?」
「當然啦!」她依然笑靨如花,心底卻在破口大罵。
這個笨蛋!居然考慮那麼久還沒有半點行動,難道真要她主動不成啊!
拜託!她到底還是個女人好不好!
可是轉念一想,她又忍不住在心底暗笑。若不是她對他向來兇狠又霸道,他怎會像現在這麼好欺負?
瞧瞧眼前偉岸男子,她小臉上飄起些許紅暈,微垂下雙眼道:「你先把眼睛閉起來,我把禮物送你。」
「閉眼?為什麼要我閉眼?」華允揚一愣,不及深想就問了出來。
她頓時大怒,抬頭罵道:「你這個笨蛋!不想要禮物的話就繼續睜著你的眼吧!」
她快要氣死了!人家都這麼主動了他居然還不明白,真不知道是太笨還是太純情!
看她邊發怒邊臉紅,華允揚忽的有些明白過來,連忙欣喜若狂的連連點頭,「好,我閉,馬上就閉!」
說完,果真緊緊的闔上了雙目。
聶千回咬著唇慢慢站起,走到了營帳的最角落。
華允揚閉著眼,只聽得身後傳來陣陣輕微聲響,心跳漸漸加速起來。他聽到的,分明是她在脫衣服的聲音嘛!
哇!她不會……不會……
要死了要死了!他都快克制不住了!
全身熱血沸騰到頭頂,他快要被腦袋裡幻想的情景刺激到狂噴鼻血。
忍住,千萬要忍住啊!
緊張又期盼,他一動都不敢動,生怕惹惱了聶千回,被她收回那份「大禮」。
度時如年,油煎火熬……老半天後,華允揚總算聽到了她走近的聲音。
「好了,你睜開眼睛吧。」站定在他面前,聶千回輕聲開口。
這個禮物雖然是他早該得到的,但她現在送出,應該也不算太晚吧?
屏著呼吸,華允揚慢慢睜開雙眼。
「啊!」他輕呼出聲,怔怔瞧著聶千回,心中大為驚異。
雖然和他腦袋裡幻想的畫面不大一樣、雖然她依然穿得密密實實,可是卻給了他更大的震撼!
紅衣、紅裙、紅紗綃……
眼前人兒從頭到腳一色的紅色妝扮,紅得徹徹底底、豔到光彩迫人。
這、這分明是五年之前,他與她洞房花燭夜的打扮呵!
那一夜,他與她年少不識情滋味,平白虛度春宵。
而相隔五年後的現在,她居然穿著滿身嫁衣站在自己面前,隔著一方紅紗與他默默相視。
紅紗半透,透出眼底情意,將他緊緊纏繞。
她……終於肯將他當夫君了!
站起身,華允揚走近她,伸出手掌顫顫的向那方紅紗拈去。
咫尺之間,輕紗薄弱,在他指間卻如同拈起了一片天地。
她是他的妻,是與他華允揚同甘共苦、相伴一生的妻呵!而今夜,便是他與她真正的洞房花燭夜。
豔紅的紗綃從指間飄落,露出她紅燦若朝霞的臉容,膚光如雪,更襯得她雙眼明亮如天上星辰。
那眼裡有期盼、有羞澀,看著他的時候,還有些微的緊張。嬌嫩的紅唇輕顫如晨間花瓣,彷彿正在等待著採擷。
再倔強再驕縱的女子,在洞房花燭夜也免不了會萬分嬌羞,聶千回也不例外。
站在他面前,一身紅衣的她第一次覺得手足無措,臉蛋熱得簡直快要燒起來。
「嗯……這禮物,你還滿意嗎?」
話剛說出口,她就恨不得咬掉自己的舌頭。
天哪!她還真不是普通的蠢!他不滿意又能怎樣?難道還可以退貨嗎?
懊惱透頂,她的小腦袋垂在胸前簡直抬不起來。
忍住笑,華允揚很鄭重的道:「滿意,我非常滿意!」
光說還不夠,他激動的把她一把攬入懷中,緊緊擁住。
哦!老天啊……她是他的!這麼嬌美又特別的女人,是屬於他的!
呼吸漸漸急促,他緊貼著聶千回的身軀早已起了正常反應,灼熱又緊繃,讓他尷尬得一動也不敢動。
伏在他懷裡臉紅偷笑,聶千回忽然扭了扭身子,正好扭在他最熱的那一處……
「妳、妳做什麼!」他敏感到極點,頓時全身一僵。
「嗯。」她的聲音又嬌又軟,簡直像是蜂蜜在他心上淌過,一直酥麻到全身。
老天,他受不了,真的受不了了……他懷中的這個女人原來是個小妖精,居然故意挑逗他!
低吼一聲,他猛然抱起她,一起滾到了營帳裡的大床上。
紅衣蜿蜒,層層剝落,展露出嬌嫩又晶瑩的肌膚,在白皙中泛出淡淡的粉紅色澤,還有一股處子幽香直撲他鼻端。
亢奮到極點,華允揚將嬌小的聶千回整個壓在身下,開始攻城掠地!
春宵一刻值千金,更何況明日便要上沙場,不抓緊時間,怎麼對得起他們已經浪費掉的漫長五年?怎麼對得起將要分離的那抹刻骨相思?
所有的壓抑、所有的禁忌都被拋開,初嘗情滋味的華允揚動作急切又火爆,直與青澀的聶千回糾纏到雲端。
痛嗎?當然會痛!可是與心底的濃情蜜意比起來,那些許疼痛又算得了什麼?
這一夜,他們兩人終成一體、密不可分,就算黃沙萬裡、就算千軍萬馬,也絕對阻隔不了他與她相守一生的堅決!
※※※※※※※※※
翌日,燕趙王朝北疆十五萬兵馬出關抗敵,於關外五百裡處紮營佈陣,迎擊納勳族二十萬敵軍主力。
戰爭歷時四個月,燕趙軍士以寡敵眾,自損三萬、殲敵八萬,重創納勳兵力大勝返朝!
參將華允揚英勇果敢、戰功赫赫,由飛虎大將軍聶北辰修書上奏朝廷,賜封為驚龍大將,著令鎮守北疆。
尾聲
夕陽絢爛,染亮層層晚霞,金紅色的廣闊原野上,並肩站立著兩個身影。
右側的男子穿著一襲鐵灰軍袍,身形高大而挺拔,年輕的臉龐上滿是堅毅神色,一雙湛黑眼眸定定凝望著東南方。
驚龍大將華允揚,再也不是當日那個飛揚跳脫的生澀九皇子,歷經沙場而歸,在風火的洗禮中猶如利劍出世。繼飛虎大將聶北辰之後,他成了鎮守北疆的又一戰神。
在他身旁,則依偎著紅衣如火的聶千回。
從那日他出征後,她便再沒穿過其他顏色的衣服。
紅,是她與他之間的約定,熱烈、濃重且堅定,就像天邊那一輪豔麗夕陽,永遠會在一個又一個的清晨升騰而起。
靜靜的,華允揚遙視遠方,聶千回卻微笑著瞧他。
東南正是上京的方向,她知道他正在想念京中的兄長,掛記著那繁雜兇險的太子之爭。
「喂,你是不是想回去?」瞧了半天,她終於忍不住詢問,明媚的眸光有些閃爍。
「妳說呢?」他低下頭,挑眉反問,一雙帶著笑意的眼裡是早已決定的堅持。
經過那許多的征戰與烽火,他相信北疆才是他應該存在的地方,而京中的離宵,就算沒有他在身邊,也絕不會有事。
她皺皺鼻子,很乾脆的道:「當然不要!」
這裡天地無限廣闊,這裡的風光無限壯美,為何還要回到那個佈滿險惡與欺瞞的深宮去?
她原本便不屬於那裡,而他也絕不能離開她!
他笑意加深,忽的一把將她攬入懷中緊緊抱住,豪氣萬千的道:「放心吧!我華允揚這輩子住定北疆了!我定要把納勳族打到落花流水,還要和聶千回生一大堆小蘿蔔頭!」
最後一句,他說得格外響亮有力,在原野上遠遠傳了開去,直如平地炸雷。
「你想得美!」聶千回伏在他懷中又好氣又好笑,忍不住揮拳往他胸前捶去。
嗯……一大堆小蘿蔔頭?
聽起來好像挺好玩的哦,不過……不知道她最後會生幾個呢?
晚霞如火,灑滿整個廣闊天地,也映紅了兩人的笑臉。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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