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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題: 舒格 -【惡鄰13鬼鄰居篇之四】霸王15號 [打印本頁]

作者: long032    時間: 2013-5-6 10:30 PM     標題: 舒格 -【惡鄰13鬼鄰居篇之四】霸王15號

本帖最後由 long032 於 2013-5-7 10:18 PM 編輯

【小說封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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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內容簡介】
      白天他是牙醫診所所長,晚上他是酒吧老板
  主業副業橫跨日夜兩界,賺錢就像在印鈔票
  全身上下帶著成功人士的自信與睥睨眾生的傲慢
  霸王氣勢一開,無論男女都會對他俯首稱臣
  這回卻在自家酒吧遇上難纏的潑辣女挑釁
  瞧她衣著打扮俗氣又沒品味,讓他倒足了胃口
  她還諷刺看上他的人鐵定是瞎了狗眼
  是可忍,孰不可忍!沒有人能爬到他頭上撒野
  拋開顧客至上原則,下達禁令將她列入黑名單……
  原以為她一如來來去去的各式各樣女人
  很快就會從他的世界中消失,但他失算了!
  無論在診所或是他的另一家酒吧都能遇見她
  連那間他想買下重新改建的“鬼屋”,屋主也是她
  這已經不能用緣分或巧合來解釋,根本是活見鬼嘛--
  就說這女人邪門得很,而且跟外表不相襯的危險
  明明看不順眼她的差勁品味、惹麻煩的功力
  可她一雙黑亮眸子超會勾人,一不小心魂就被她勾了去
  唉,他討厭麻煩,可這一次不自找麻煩都不行了……

【出版日期】2012年02月19日
【出版社名稱】 禾馬
【書系及編號】珍愛小說 J3426
作者: long032    時間: 2013-5-7 10:10 PM

第一章

  寶石拖鞋,這兩年夏天流行了起來。

  說穿了,是普通夾腳拖鞋上用巨大的人造寶石加以裝飾。看似五彩繽紛,華麗高貴,但無論如何,也只不過就是一雙拖鞋。

  對楚恆來說,穿著拖鞋在公共場所出入,是一件很沒有格調的事。不管那雙套著鞋的腳有多白嫩誘人。

  當然,隨口批評陌生路人的衣著打扮也不算多有格調,所以他只是在心里不以為然而已,這點自由該有吧?反正這些在酒吧獨坐、或三兩成群眼睛一直到處亂飄的年輕女子,坐在這兒,不就是要讓人看的?

  偏偏,他這樣自以為低調的批判眼神,老是惹來不該惹的風波。

  “一個人坐?等人嗎?”嬌滴滴的嗓音響起,“請我喝杯酒,我就陪你坐到你等的人來,好不好?”

  楚恆在心里嘆氣。又來了。

  “不好。”語氣懶懶的,嗓音低沉性感到讓人入耳酥麻。回答卻毫無溫度。

  吧臺後,正低頭擦水晶酒杯的酒保,聞言,嘴角微微扭曲。

  “哎喲,這麼小氣?為什麼嘛?”艷女發起嬌嗔,一面撩動長發,刻意往他這邊傾了傾身,角度算得剛剛好,香水味、髮絲跟乳溝爭先恐後搶鏡頭。

  “沒有為什麼,我不隨便請陌生人喝酒的。”

  酒保嘴角扭曲得更嚴重,不過他很聰明的繼續保持靜默。

  “哎喲,只要我們再聊一聊就不是陌生人了呀,你說對不對?”再接再厲,君子動口,小人動手,而撒嬌的話就兩者皆動才行。涂了大紅指甲油的玉手,大膽按上擱在吧臺邊的男性手臂,還上下游移著。

  突然──

  “哼,真惡心。”

  陌生的嗤之以鼻,雖然軟軟糯糯,卻清楚表達出聲音主人的不悅,也讓如火如荼的搭訕突然冷掉。

  “你說什麼?”大紅指甲油艷女像被踩中痛腳,一扭身,尖聲反問:“你講誰惡心?啊?給我說清楚──”

  “看誰回應,就是講誰?。”說著,一雙微瞇的貓眼瞟了過來,視線與楚恆的一碰上,立刻轉開。

  楚恆可沒那麼客氣,放肆大膽地從頭打量到腳,目光聚焦在那雙干擾他一個晚上,害他連艷女搭訕都沒心情回應的纖細白嫩的小腳上。

  偏偏那麼漂亮的腳,就正穿著超沒品味的,閃亮亮的寶石拖鞋,而且全體還是塑膠制的,質感粗糙廉價到極點。

  實在太可惜了,楚恆真的倒足胃口。要不然,他本來考慮要破例──

  “莫名其妙,我跟誰講話關你屁事?你插什麼嘴?”大紅指甲油艷女抓狂了,罵聲越發高亢嚇人。

  不過看來這穿著寶石拖鞋的妞兒也不是省油的燈,面對明顯要發酒瘋的艷女毫不退縮,“你馬上就要丟大臉了,只要是有點良心的人都會看不下去。”

  呃,意思是袖手旁觀的都沒良心嗎?楚恆下意識地摸了摸自己的左胸口。

  “我丟臉又怎樣?啊?到底又怎、怎樣?”艷女舌頭都大了,“反正又不是第一次。我就是這麼笨、這麼傻,蠢到極點,瞎了狗眼……”

  “你確實很瞎,尤其在看男人方面,瞎到爆。”毫不留情的批評丟回來。

  “喂──”誤中流彈的楚恆準備抗議。這指桑罵槐也太嚴重了吧。

  “不關你的事,請你不要插嘴。”硬生生截斷。好厲害,楚恆居然遇到一個可以打斷他講話的人了。只見她轉頭繼續教訓艷女:“錯一次兩次就算了,你要一直蠢到什麼時候才能學會?笨死了、沒大腦,活該被拋棄。”

  “我、我……”

  艷女被罵得啞口無言,突然嘴一扁,臉一皺,下一瞬間──

  “嗚嗚……哇!”居然大哭起來!

  “哭哭哭,遇到事情只會哭,有用嗎?你用點大腦好不好,還是說你的大腦已經被夜店或酒吧的劣質假酒泡壞了,就像這些笨蛋一樣?”纖手一揮,把已經都停下來看著兩女對罵戲碼的其他客人全部包括在內。

  是可忍,孰不可忍,楚恆站了起來。“兩位小姐。”

  “叫你不要插嘴,聽不懂啊?”罵得很兇,嗓音卻很甜美,配上那雙瞪圓了的大眼睛,居然讓楚恆一瞬間閃了神。

  酒吧昏暗的燈光下,足蹬廉價塑膠夾腳拖鞋、正兇巴巴罵人的陌生女郎,在閃閃發光。

  但也只是一瞬間而已。他及時回神。

  “請不要大聲喧嘩,這樣會打擾其他客人。”

  楚恆的嗓音低沉,說話慢條斯理,感覺很平常,卻隱約有一股凜然的氣勢,讓人不由自主就會照著他的話去做。

  對方也很干脆,瞪了他一眼之後,拉著哭得花了臉的艷女就要走。

  不料艷女吃她一拉,一個踉蹌,重心不穩,加上又喝多了酒,搖搖晃晃到無法控制,直挺挺地往前摔倒,然後,居然趴在地上,動也不動了。

  嘩啦啦!她摔倒時還順便撞翻了兩張高腳凳,吧臺上酒杯雜物等被手揮到,跟著落地,一時之間場面無限混亂!

  “喂,喂!你起來呀!”剛剛還在大罵的女孩,此刻蹲下身,急著要拉人,卻是拉了好幾下都不得法,對方還是文風不動,竟像是昏死過去。

  楚恆皺起眉,臉色陰鬱。他生平最厭惡的,就是所謂的“屍體”。

  不是有誰死了,而是這種沒酒量又愛喝,在夜店放浪形骸,喝到不省人事,倒在地上準備被人抬出去的丑態,有個難聽的形容法,叫屍體。

  年輕女孩變成這樣,不管本人再美再辣,都會完全失去吸引力。

  “請你們離開。立刻。”楚恆的語氣冷到結冰。

  “你這男人,為什麼一直?唆?”那位小姐又急又氣,頂了回來,“不會來幫忙,還在旁邊嘀咕什麼?沒看到她都這樣了嗎?”

  “我天天晚上都在看。”冷冷丟下一句,楚恆不再多說,眼神一回,對酒保示意。

  嘴角一直抽搐忍笑的酒保嘆了一口氣,放下手中玻璃杯,從吧臺後面走了出來。什麼也沒多問,就熟練地指示:“我來搬腳,你把手穿到她腋下,對,由後往前,我說一二三,我們一起使力把她抬起來。”

  一分鐘之後,那雙很干擾他的廉價寶石拖鞋,從楚恆的眼前消失了。

  十分鐘後,酒保已經收拾好剛剛被艷女跌倒時順便造成的殘局,比如打翻的酒杯或掉了一地的餐巾紙和杯墊。四下落回原來的平靜,懶洋洋的爵士樂再度占領所有人的耳。

  三十分鐘後,他發現自己居然還在想那雙拖鞋。

  太荒謬、太可笑、太干擾他了!

  “我說老板……”真正冷眼旁觀了一晚上的酒保忍不住開口,唇上兩撇小胡子好像在跳躍。

  楚恆哪可能看不出酒保在打什麼鬼主意,他先發制人道:“什麼都不用說。”

  “真的不用嗎?”酒保笑嘻嘻地說,一面遞了一杯冰水過來。

  是,楚恆確實是這間酒吧的老板,但他不喝酒。像這樣的默契,共事多年的他們一定有的。就像酒保也大膽假設,老板會想聽他繼續。

  “剛剛那兩位小姐呢,應該說只有一位?對於造成我們店里的混亂感到非常抱歉,也願意做出補償。”

  楚恆哼了一聲。“是嗎?看不出來她有歉意。”臨走前不但罵他,還瞪了他好幾眼呢。

  “當然有。”酒保像是變魔術一樣,手上突然多了一張小小名片,先裝腔作勢研讀一下,然後在老板面前晃了晃,“小姐名叫顏雅淇。顏小姐要我估算損失後,直接跟她聯系,她會全額賠償。老板,這種事呢……是不是請您定奪?”

  看著那張遞到眼前的名片,楚恆停了一秒。兩秒。三秒。

  他同時也感應到,有人的兩撇小胡子又因為忍笑在跳動。

  “你去處理就好了。”

  別說接過名片,楚恆連看都沒有多看一眼。

  像這樣莫名其妙的鳥人、鳥事,他看過沒有成千也有上百樁了,有什麼好多說的!

  他的生命里,不需要沒品味沒質感又廉價的女人,或拖鞋!

  數日後,城市的另一端,一樣是深夜,卻很靜謐。

  顏雅淇驚醒。然後,就睡不著了。

  近來常常這樣,睡意只要一被打斷就狠心遠去,不再回頭。就像毫不猶豫地拋棄她的,不愛她的人。

  想到這里,胸口一陣悶痛,讓她透不過氣。

  白天可以用別的人事物轉移注意力,但像這樣夜深人靜時,只剩她與自己的思緒,翻來覆去到最後甚至生氣起來:明明這麼累,為什麼睡不著?為什麼?全世界都要跟她作對嗎?

  這還不是最慘的。最慘的是,像今夜──

  與其說是看見,倒不如說是“感覺到”,有個不明物體在半空中,從她鼻子前面約十公分處掠過!

  真正驚恐的時候,是叫不出來的。顏雅淇倒抽一口冷氣,像是裝了彈簧一樣從床上彈跳起來,倒退好幾大步!

  蟑螂!有蟑螂!而且是會飛的!

  第一個念頭就是,立刻奪門而出吧,不管到哪里都好,就是不要跟蟑螂待在同一個空間。可是轉念一想,如果不打開燈面對現實,把蟑螂殲滅的話,難道要讓它占領這房間?讓它在這里生生不息的繁衍下去?

  有時她也很痛恨自己這麼務實;偶像劇或小說里,不是都會出現英雄來救美嗎?女主角不是負責放聲尖叫就好了?

  開燈、找武器、心里極端害怕,卻又要硬著頭皮在房間里巡視,翻動被子時手都在發抖,深怕一只小小的蟑螂就對著她沖出來──

  “半夜不睡覺,你在做什麼?”突然,有人在門口好奇地問。

  “哇──”被嚇得忍不住大叫,手上蒼蠅拍跟殺蟲劑同時落地,顏雅淇轉身惡狠狠大罵:“倪夏生你才莫名其妙半夜不睡覺到處亂晃鬼鬼祟祟的奇怪了到底是想干嘛啦!”

  一口氣連珠炮似的完全不間斷罵完,鏗鏘有力,擲地有聲!

  “雅淇,你還在生我的氣嗎?事情都過去好幾天了耶。”回答可憐兮兮,小媳婦一般。

  雖然已經過去好幾天,但想到這位小姐在酒吧鬧的事──而且還不只一次,倪夏生已經連續鬧過好幾家夜店跟酒吧了──顏雅淇還是一肚子熊熊怒火。

  這個爛攤子,到底還要她收多久?!可以的話,她真的很想跟這個喝酒沒酒品、光長了火辣成熟身材沒長大腦的蠢女劃清界線,一輩子不要見面!

  偏偏倪夏生是她表妹,她們倆的母親是親姊妹,而當年,兩人是一起被送出國讀書的,在異鄉相依為命過了六年,這種關系,拿大刀來也斬不斷。

  “你知不知道每次你一去夜店,就讓人提心吊膽?那天晚上我一收到你簡訊就知道不對,害我立刻沖出門,穿著拖鞋一路飛奔到酒吧,臉都丟光了!”

  倪夏生頭低低的,乖乖挨罵。“我以後不敢了。”

  “以後以後,每次都說以後不敢,可是又每次都出這種亂子!明明知道沒有酒量,你為什麼要喝?明明知道夜店都是些牛鬼蛇神,一天到晚去那里泡!你到底有沒有學習能力?”

  “我心情不好嘛。”倪夏生一臉落寞,語帶哽咽,淚珠兒都快掉下來,“只是想出去散散心,找人聊聊天而已。你那麼忙,我又剛被甩……”

  顏雅淇張開嘴,又氣餒地閉上。她吃軟不吃硬,每次只要表妹一裝可憐,她就沒辦法繼續氣下去了。

  “照你這種亂鬧法,再不用多久,臺北的夜店跟酒吧你都不能去了,到時看你要去哪找人聊天?”雖然火氣消了一些,顏雅淇還是板著臉,冷冷說。

  一聽,倪夏生知道表姊軟化了,立刻堆滿笑容,在她身旁坐下,親親熱熱黏在顏雅淇身邊,抱著她的手臂。“我就知道你最好了,不氣不氣……不過,說到那間酒吧,其實不錯耶,氣氛很高雅,而且酒保挺性格的,我想──”

  “倪夏生!”怎麼死性不改啊?顏雅淇真想拿殺蟲劑噴她!“你忘記那個老板有多機車了嗎?”

  想到那個“老板”,顏雅淇又是一陣火冒上來。那種帶著睥睨口氣,雖不算差但就是令人不舒服;全身上下都帶著菁英的傲慢感,看著她們的眼光仿佛是看著蟑螂──

  “老板?什麼老板?”倪夏生一臉迷惘。她根本不記得了。

  “就是那個……算了。”她決定不要多說,不值得在這種人身上多費唇舌。

  兩人陷入沉默,肩靠著肩,在房間門口靜靜坐了一陣子。

  “不過小淇,你為什麼半夜不睡覺,在房間里乒乒乓乓的好像要拆房子,而且還大叫?很嚇人耶。”半晌,倪夏生小小聲問。

  “因為我剛看到一只蟑螂!”說到這,顏雅淇聲音突然再度飆高,“而且不是普通的蟑螂,它還從我眼前飛過去!我還能繼續睡嗎?可能嗎?”

  “是哦,還好。”聽者沒被高亢語調影響,只拍拍胸口。

  有人因此怒了,“你有認真聽嗎?什麼還好?看到蟑螂有什麼還好?難道臺灣有習俗說看到蟑螂之後都會中樂透嗎?”

  “不是啦,我只是……”倪夏生吞吞吐吐了半天,才小心翼翼說:“我以為你又半夜醒來睡不著,開始胡思亂想了。”

  “我──”雅淇突然啞口。

  這個看似神經粗、沒大腦的表妹,也有她細膩的一面,語氣中的憂慮清清楚楚;更糟的是,居然又被她說中。

  “不是就好啦!”沒大腦的小妞又活潑起來,“上次我朋友還說,要是半夜看到蟑螂,他很願意一通電話就到府服務哦!臺灣男生真的都好可靠喔。”

  顏雅淇教訓表妹:“那是因為他想追你,到府服務,還不知道誰服務誰呢。你倒是想想看,外婆,你媽,我媽……哪一個靠過男人?應該說,哪來的男人讓她靠?外公?姨丈?我爸?別鬧了,一個比一個爛。”

  確實。她們的世界里,都是女人當自強,得到男人庇蔭照顧的部分,少之又少不說,還有時會受到牽連拖累。也難怪顏雅淇態度不佳、口氣不善。

  “別這麼說嘛,人家外公可是還留了遺產給我們呢。”說是這樣說,倪夏生語氣卻很敷衍隨便,帶個大大的呵欠,顯然也不是很希罕。

  “哼。”顏雅淇再度嗤之以鼻。“不過就是分剩下的破房子,光地點就鳥不生蛋。拜托,你該不會被這種小動作給收買了吧?”

  “你都不好奇嗎?不想去看看?”

  “完、全、不、想!”

  “哇──”

  同樣的聲勢驚人尖叫聲,劃破空氣。

  不過不是在半夜,也不是在公寓內,這兒,是窗明幾凈,裝潢簡潔俐落卻極有質感,乍看很像五星級飯店的──牙醫診所。

  候診室滿滿都是人,此時聞聲紛紛抬起頭,面露詫異神色。

  此間牙醫診所頗有名氣,醫師團隊堅強不說,診所所長本人更是有名的技術好,看過的患者從達官貴人、演藝人員到普通市民都極力推薦贊賞。大家都知道所長的最大堅持是“舒適”,所以居然有病人不但痛,還痛到慘叫成這樣,這實在太反常!

  診所里陷入死寂的幾秒,這幾秒無比漫長。有時候,聽不見跟聽得見一樣可怕。里面的人,到底怎麼了?或者該說,被怎麼了?

  “為──什──麼?”又是凄厲的叫喊聲,令人不寒而栗。

  隨即,砰的一聲,通往診間的門被大力甩開。

  “請你冷靜一點好不好?”所長被口罩蒙住半邊臉,語氣比誰都冷靜。

  而發出驚人叫聲的,是一名身穿典雅套裝、看似知性的長發美女。光看外型實在很難想像她會這麼激動和失態。

  只見她掩住嘴,淚水奔流,完全不看周遭環境或前方,從候診室的眾目睽睽前小碎步跑過,離開了。

  這就是“淚奔”嗎?實在令人傻眼。

  顏雅淇也在傻眼的人群中。她手上提著甜點禮盒,站在門口,第一百次懷疑自己是走錯地方了。

  她是代替不成材的表妹去酒吧賠償兼道歉的。酒醒之後的倪夏生膽子也隨之煙消云散,死皮賴臉硬是要顏雅淇代勞。

  “你還有羞恥心嗎?你不是說酒保挺可愛的?那──”

  “可是好丟臉哦,就是因為人家很可愛我才不想再去,拜托拜托拜托拜托拜托拜托啦!”

  她就是禁不起人家求,尤其是表妹,所以,很沒用的又被拗了。

  硬著頭皮在酒吧剛開門、客人還不多的時候提著禮物去拜訪,沒想到,那個留著小胡子的酒保笑咪咪對她說,他自己也只是伙計,要賠償要道歉,請直接找老板談。

  “那請問你們老板現在在嗎?有沒有空呢?”顏雅淇客客氣氣地詢問。

  酒保狀甚愉悅地告訴她,老板不在這里,還給了她一張名片。

  “我們老板在這個地方兼差,你可以過去找他。一點都不麻煩,真的。”收下了顏雅淇帶來的新鮮水果塔,酒保當場打開來吃,一面好心指示。

  所以隔日,顏雅淇在這里出現。

  可是……她光在外面看到一整片閃亮亮的落地玻璃,里面用色高雅、設計感強烈,還使用多種石材的昂貴裝潢,就開始懷疑起自己,也懷疑那位酒保的話,加上一進門,就看到這媲美本土劇的誇張一幕……

  應該是走錯了吧?為何酒保給她一張牙醫診所的名片?他們老板在這里兼什麼差,難道是當牙科助理?但現在的牙科助理不都是年輕漂亮、穿短裙,甚至還可以戴假睫毛的可愛妹妹嗎?

  更何況,“楚恆”這種名字,應該是男性吧?

  但人都來了,臨陣脫逃不是她的個性。顏雅淇硬著頭皮上前,在冰涼的大理石櫃臺前,輕聲詢問:“您好。我想找一位楚恆先生,他在嗎?”

  助理小姐們果然都長得很可愛,超親切地問:“沒問題,請問有預約嗎?健保卡麻煩一下──”

  “嗯?健保卡?”

  “還是是第一次來?那請填一下表格。如果一定要看我們所長楚醫師,我們要先幫你約診哦,他診很滿的。”

  “所長楚醫師”,這幾個字她聽見了,沒怎麼聽懂,有點傻在當場。

  啪!有人彈了一下手指,響亮的聲音引起眾人側目。

  “你,過來。”被口罩遮去表情的所長,也就是楚恆本人,此刻指著一臉訝異的顏雅淇,對她做個手勢,“進來我辦公室講話。”

  那人的指令有種霸氣,好像全世界都要聽他的──也難怪,人家是這里的所長!她依言越過候診室,在眾人注目中走了進去。

  所長辦公室小而精致,跟可怕的診療區中間有噴霧玻璃以及盆景相隔;但里面診療區有其他醫師正埋頭工作,滋滋滋猶如小型電鑽的聲音陸續傳來,讓顏雅淇神經都繃緊了。

  好可怕的地方。到底有誰能在這里長期工作?會崩潰的吧。

  “你有什麼事?”楚恆拿下了口罩,冷冷問。

  “我、呃,是那個酒保先生給了我這邊的名片,要我直接來找老板談論賠償的事宜。”說到這,她又趕快補充:“我表妹前幾天給大家添麻煩了,應該也有打壞或弄臟酒吧里的環境,非常抱歉。”

  楚恆沒有馬上回答,只是冷冷看著她。

  這位,也是酒吧的老板?還是牙醫師,還是診所的所長?

  他確實長了一張菁英臉,挺鼻配上薄唇之外,一雙略長的眼透出銳利審視眼光,似乎所有細節在他眼前都無所遁形。

  他是在懷疑她的誠意嗎?被那樣的眼光看得渾身不舒服,顏雅淇硬著頭皮說下去:“請問大概要多少錢呢?我們願意全額賠償。”

  楚恆開口了。“一千萬。”

  “什麼?”顏雅淇以為自己聽錯了,眨了眨眼。“一千萬?臺幣嗎?”

  只見有人倨傲地點了點頭。“就是一千萬,臺幣。”

  然後,等著她憤怒爆炸,像之前那樣大罵他一頓。反正也不是第一次了。

  而且不是今天的第一次,在半小時前楚恆才被另一個女人痛罵過。不但就在他辦公室里又哭又鬧,最後還在眾目睽睽之下,演出一個傷心欲絕、大哭跑走的戲碼。

  太沒有格調、太失水準了!當然不是在說對方,而是楚恆在痛罵自己。他怎麼會看走眼,交到一個這麼激動的“女朋友”?雖然他們只是一起出去喝過幾次咖啡、看過兩次舞臺劇,專業上也有些交集而已。

  所以,他此刻對於女性,尤其是會罵人的女性,容忍度是空前的低。沒記錯的話,眼前這位顏雅淇小姐……也是會激動起來連珠炮似亂罵的那一款。

  不過話又說回來,那天在酒吧看到的,明明就是個一雙夾腳拖鞋走天下、衣著打扮都非常隨便的俗氣女啊,但現在在他眼前這一位,完全不是那麼回事。

  她身穿簡單的襯衫和長褲配上低跟鞋,顏色都很素凈,式樣也不突出,簡單來說就是便宜貨,但完全就是楚恆欣賞的低調路線;加上她身材實在姣好,腰細腿長,簡單的上班族服裝穿在她身上,硬是有種嫵媚感。

  最重要的是,她其實有一張很乖巧甜美的臉蛋,態度也很和婉客氣,和她那夜火爆罵人的形象一點也不搭軋。

  原來,她白天是這個樣子的啊……果然進了夜店、酒吧,人都會變樣。楚恆的理論再度得到印證。

  只見她黑白分明的眼眸依然看著他,對於那個“一千萬”還沒完全消化掉的樣子。楚恆突然一陣煩躁。他寧願她也大罵或大叫,不管是叫他去死或開始討價還價都好,就是不要這樣──

  “沒聽清楚嗎?我要求的賠償是一千萬臺幣。只收現金,不收個人支票或刷卡。”他扯了扯嘴角,冷冷一笑,“付不起?覺得太貴?那也很簡單,我也可以一毛錢都不收,既往不咎,但有一個條件。”

  “什麼條件?”所以她沒呆掉嘛,很迅速地反問。

  “不要再踏進我的酒吧。不管哪里,我都不歡迎‘屍體’。聽清楚了嗎?”

  該生氣了吧?該回罵了吧?該有點情緒了吧?楚恆這樣暗暗想著。

  “我表妹那天只是……”說了一半,顏雅淇頹然放棄,表情有點沮喪。“算了,我聽到了。真的很不好意思造成你的困擾。這里是一點意思,希望夠用。”

  說完,她把甜點禮盒以及一個小信封輕輕放在他的辦公桌上,不爭辯也不多說,對他默默鞠個躬謝罪,然後,轉身出去了。

  是假象吧?怎麼會有這麼大的落差?但實在看不出她有壓抑或勉強的模樣。這位小姐……到底是怎麼回事?

  最後他還是走了過去,拿起那個小信封,打開一看──

  里面是三張千元鈔票,以及一張他當時看都不看的名片。就像是有什麼魔法一樣,又在他眼前出現。
作者: long032    時間: 2013-5-7 10:10 PM

第二章

  眼前這個男人,已經哭了快二十分鐘了。顏雅淇手撐著臉頰,無奈地看了看手表。

  是,確實是個男人,也確實在哭。眼淚一直流下來,哽咽得連話都說不太清楚那樣的哭法。

  男人長得很體面,身材高大健壯,濃眉大眼,一看就是陽光型男。想當初,顏雅淇自己也被這樣的外表給迷惑過。

  她多麼多麼希望這人可以是她生命中的陽光,但現在看來,這位名叫李孟人的俊男--也是她的大學學長兼前男友--不但不陽光,反而是一場雨,有時是毛毛雨,有時可以是傾盆大雨。

  今天就是傾盆大雨的日子。傍晚時分,外面一片風云變色的雷陣雨,安靜的咖啡館內他也在盡情流淚,三三兩兩的客人、外面路過的行人,無不報以訝異的眼光。

  “我們換個地方吧,好不好?”實在承受不住萬眾矚目的壓力,顏雅淇捺著性子,用溫柔語氣勸說。因為此刻李孟人禁不起刺激,一刺激,雨勢可能更大!

  “那我們,要去哪里?”大男人抹抹眼淚,哽咽著問。他無助得像只在森林里迷路的小兔子,全憑顏雅淇宰割的樣子。

  要去哪里?

  一時之間顏雅淇腦中一片空白,只想要盡快離開這里。她已經聽完他傾訴跟現任女友的種種困難,應該已經夠了吧?夠了吧?!

  她連哄帶騙地把大個子推出門去,李孟人卻不想放她走的樣子,拉著她的手,可憐兮兮地問:“不要拋下我好不好?你還有事嗎?我想聽聽你對Amy的分析。依你看,她到底為什麼越來越不耐煩?你這樣聽起來,覺得我做錯什麼?”

  “呃,我、我可能不是很適合回答這些問題……”拜托前任女友幫忙分析現任女友?這人到底有沒有神經?

  “我都找不到適當的人詢問啊,雅淇,你是我最好的朋友--”

  這就是分手時忍著吐血裝大方,客氣答應人家“做不成情人,我們做一輩子的好朋友吧”這種鳥請求的下場!顏雅淇第一百萬次在心里咒罵自己當年年輕不懂事,才會造成如今尾大不掉的窘況。

  “我可能……我想是因為……”

  “這附近有一家很不錯的店,超適合聊天的,走,我們一起去。”李孟人不等她多說,硬是把她往前拖。

  一路被拖到所謂的好店,發現是一家燈光幽暗的酒吧;家具都沒有棱角,絲絨沙發坐起來超級舒服,燈光暗得讓人快看不清楚左右坐著誰,加上音樂開得挺大聲有遮蓋效果,感覺確實可以放松,甚至放肆大聲說出私事,而不被側目。

  很舒服的地方,但這里應該是談情說愛用的,顏雅淇一點都不想逗留,再繼續聽前男友聲淚俱下哭訴感情糾紛。

  但她被牢牢拉著手,直到找好位子坐下,李孟人還不肯放。所以看起來就是一對感情極好的情侶手牽著手進來訴衷情--

  訴著訴著,滿腹委屈的李孟人又忍不住流下了英雄淚。用手支著額,哭得口干舌燥,呃,是顏雅淇幫他口干舌燥。她拿起面前精致剔透的水晶杯,仰首一飲而盡。

  “你要是再喝成屍體被抬出去,我這次一定追究到底。”冷冷嗓音響起。

  李孟人絕沒有這麼低沉威嚴的語氣,這是另一個男人。

  瞬間,有股電流從顏雅淇後腦勺直麻下去,然後,雞皮疙瘩一個個浮起來。

  果然就是他,那個光眼神就有壓迫感的男人。

  為什麼又在這里出現?難道--

  “上次不是我喝到倒啊?”她反射性地為自己辨解。

  “你今天看起來很快就會醉倒的樣子。”楚恆當老板可不是當假的,看似疏離淡然,但一眼掃過,對客人的狀態可是一清二楚。紅男綠女、燈紅酒綠,還有什麼新鮮事?

  但她是個意外。楚恆也承認。一開始以為是俗氣潑辣的夜生活女,結果白天居然以正常乖巧OL形象出現;然後現在,又跟男人對飲,喝那清清如水的伏特加可以一杯又一杯。

  雖然他是老板,客人越常來消費越好,但不知為何,楚恆看到她出現,心情有點復雜。說不歡迎也不像,但,就有種……微微的失望感?

  又不是不想看到她;事實上,在她走進店門的那一瞬間,楚恆確實有眼晴一亮的感覺。簡簡單單的打扮,沒有粉飾或妝點,卻像一陣清爽而帶著微香的風,吹進這奢靡傭懶的酒吧。

  “所以……這間也是你開的?”顏雅淇倒也干脆,一句廢話都沒多說,起身就走,“那我先去結帳了,以後也不會再來打擾,請放心。”

  她當然記得這位又是診所所長、又是酒吧老板的偉人下過什麼通碟:不賠一千萬的話,就不要再踏入他的地盤--問題是,她哪知道楚恆開的店不止一家!這麼優秀、這麼會賺,也難怪他這麼頤指氣使、不可一世的傲慢樣。

  偏偏這時候李孟人還要攪局,在顏雅淇後面直喊:“小淇小淇,等一下啦!你根本都只有喝水,酒都我喝的,讓我來出才對,你不要搶帳單嘛!”

  喝水?原來,她不是在喝酒!

  楚恆瞄了李孟人一眼,忍不住有些不以為然地在想:原來,那位小姐喜歡這一款的?男性版的胸大無腦,剛似乎還看到他在--開玩笑吧,真的嗎--流眼淚?一個大男人耶。

  顏雅淇憂若未聞,付完帳,只對李孟人做個手勢表示要先走,便頭也不回地出去了。

  那個蠢女,外面在下大雨?她打算淋成落湯雞嗎?

  “你是小淇的朋友?”李孟人突然打破沉默,好奇地問:“你們看起來有點奇怪,在吵架嗎?”

  這人是笨還是神經粗?楚恆回首,冷冷看著眼前的低等生物。

  “不關你的事。”完全沒有正面回答,楚恆持平而論。而這也是事實。

  “啊,你可能有點誤會了。”李孟人自己才誤解了他的冷淡表情,很急忙地解釋,“我跟小淇只是好朋友,請不要介意。今天只是我心情不好,硬拉她來跟我作伴而已。”

  “這也不關我的事。”楚恆已經準備要離開了。跟這人講話有種黏答答的不舒服感,而且,說到底他根本不認--也不想認識這個人。

  “是這樣嗎?那你為什麼一直看她?連她現在已經出去、站在外面淋雨,你都還在看她不是嗎?很擔心?”李孟人指指外面,天真無邪地問。

  是的,這位楚老板,雖然語氣不善,但從頭到尾,眼神沒有離開過小淇!

  “我--”自以為不著痕跡,卻被這樣直率指出,楚恆難得的,久違的,簡直可以算是破天荒的,覺得耳根子辣了起來。

  開什麼玩笑?他可是楚恆,賺錢像在印鈔票,橫跨日夜兩界的楚醫師、楚老板!怎麼能被這種低等生物給、給……給說中?

  “先生,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請享受你的酒。”他最後只是冷冷丟下這一句,姿態極優難卻不留情的拂抽而去。

  “脾氣不大好的樣子。”李孟人確實舍不得還沒喝完的美酒,端起杯子一面品嘗,一面望著那瘦削卻挺拔的背影,惋惜地喃喃自語,“嗯,這個不適合小淇吧……”

  這場煩人的雨,到底要下到什麼時候?顏雅淇煩躁地望著雨勢,想著。

  在辦公室里,她的位置就位於大片窗邊,跟一大堆紙箱、檔案櫃等等擠在一起,肩膝幾乎可以碰到窗玻璃,只要一下雨,感覺起來就下在她身邊,會淋濕她似的。

  尤其現在,她比以前更加討厭下雨天了,因為會讓她想起某個……場景。

  那天,也是這樣下大雨;超帥氣的付完帳單,把婆婆媽媽的前男友丟下,簡直有風一樣的走出酒吧大門,像電影女主角一樣要瀟灑淡出之際……卻被一場大雨給硬生生檔住了去路。

  她站在騎樓下,望著傾盆大雨,傻眼。

  剛剛明明只是普通中型雨啊,怎麼才沒多久的時間,就下成這樣?她要是繼續耍帥沖進雨中,一定在五秒鐘之內就全身濕透。

  怎麼辦?要不顧一切沖到公車站?還是要叫計程車?其實李孟人有開車來,但她一點也不想回頭去拜托--

  “需要傘嗎?本店雖小,給客人用的良心傘還是有幾把的。”冷冷的口氣,跟雨勢一樣無情。

  “不用了!”顏雅淇頭也沒回,立刻反射性地拒絕。

  閑閑晃出來的老板整理了一下門前,把給客人用的傘桶推出來放好,一面冷笑,聲,“有志氣,你就在這兒慢慢站吧。”

  說完,把良心傘也插好,轉身就準備進去。

  顏雅淇側眼偷看了一下,又一下,心里開始打如意算盤:如果楚恆趕快進去的話,那她就可以神不知鬼不覺的借用店里的大傘--

  “一把傘要收一百萬。”突然,冷冷的提示又飄過來。

  “這麼貴?!這不是良心傘嗎?”顏雅淇大吃一驚,瞪著一臉淡然的楚恆。

  “我好心問你,你不要;現在我不高興,要收錢了。”老板理所當然地說:“有良心的是傘,又不是我。”

  那個表情……說有多機車就有多機車。他的鼻子削挺,嘴唇略薄,配上一雙略瞇的長眼,俊美是沒話說,但無形中距離感更強;這種不友善的人,到底怎麼當老板的?!他只適合整天用口罩把臉遮住,面對無法回嘴的病人,一切都由他發號施令!

  最令顏雅淇憤怒的是,她最後還是超沒出息的借走一把良心傘。因為她看到李孟人往門口走來,滿臉期待,似乎想繼續跟她訴衷情--

  開什麼玩笑,再聊下去,她整個晚上都會報銷,只好硬著頭皮,在那似笑非笑的嘲龍注視中,抓起一把傘就走。

  “我會還的!”她不忘拋下一句,落荒而逃。

  於是,這把大黑傘就這樣跟著她上公車、回家、還跟她來上班。一直想找機會去還傘,但工作跟瑣事都堆積如山,還要應付好像來亂的表妹或前男友……一拖就拖了好幾天又好幾天。

  每次看到那把傘就一陣心浮氣躁,真是超礙眼的。明明就是一把毫無特色的大黑傘,但一看到就想到那雙眼晴--

  “外面雨下超大的,討厭,人家都淋濕了啦。”

  同事突如其來的大嗓門嚇了她一跳。她上班的地方是雜志社的編輯部,平常非常安靜,顏雅淇常常被突來的關門、說話聲響給嚇到,有時還會驚跳起來。

  “這樣就嚇到哦,你也太纖細了吧。”同事會這樣嘲笑她。

  編輯部除了總編之外,其他都是女生,也分布在各年齡層,但不知為何,顏雅淇跟這些同事都聊不太來,即使她已經在這里工作快三年了。

  就像現在,因為大雨沒人想出去用餐,所以派了一個同事去采買中飯回來,但從頭到尾,都沒人問她要不要吃。

  除此之外--

  “雅淇,這是下午要跑的客戶,你去送一下打樣吧。”同事一手拿著剛買回來的飲料閑閑晃過來,一手拿著工作清單,在她眼前甩了甩。

  “一定要今天下午去嗎?”她接下清單,有些傻眼。

  這些不是她的工作,只因為外面在下大雨,沒人想出去,所以丟給她。這也就算了,但是清單上的事務並不緊急,而且單子很長,跑完回來可能都下班了。她困惑反問:“可是,三點不是要開編輯會議?”

  “哎喲,你不用趕回來開會啦!這期打算作的主題是時髦的文學作家,你中文不太好,就不為難你?!”同事半開玩笑半認真地說,說完就走了。

  是,她確實在國外讀過書,但也不過就中學那六年,大學是回臺灣讀的,為何同事們老愛半真半假的調侃她呢!

  當下顏雅淇沒有多說,只是默默接下工作。但心里第一百萬次的反省自己,到底怎麼回事?因為她不夠笑臉迎人?沒有辦法跟同事聊日常話題?還是,在不知不覺中老愛中文夾雜英文一起講,惹人討反而不自知?

  要像楚恆那樣可以睥睨眾生,充滿自信的“作自己”,感覺應該很棒吧。

  那個人……這輩子大概從來沒討好過誰,也沒因為人際關系而傷過腦筋。

  又瞄了一眼靠在墻邊的大黑傘,心情更復雜了。她就像這把孤零零的傘,只能在角落默默立著,期待可以有派上用場的一刻。

  既然這樣,那就派上用場吧!一直這樣悶著也不是辦法,要自立自強!顏雅淇猛然站起來,一把抓過傘,大聲宣告:“那我要出去了!”

  “出去就出去啊,這麼大聲干嘛?”遠遠聚在另一邊開放式會議區吃飯聊天的同事們,傳過來一陣哄笑,又繼續聊自己的去了。

  她努才不去想,不想承認自己似乎到哪里都不受歡迎、被驅趕,反正負面的情緒於事無補,又不是不開心的話這世界就會跟著改變。

  走出辦辦室,在電梯里,她望著鏡中映出的自己。

  還是忍不住想……是臉長壞了嗎?她記得剛從澳洲回來時,不管打扮或言談都明顯的被側目,所以她花了很長的時間檢討自己,甚至寫成筆記,時時觀察並警惕。

  有什麼用呢?回來都快十年了,在大學時沒交到知心好友,進入職場後換幾個工作都跟同事熟不起來,連去酒吧都被趕,還被威脅不準再去,不然就要付一千萬……等一下!現在負債變成一千一百萬了!

  立刻,她硬撐的平淡表情垮了下來。

  這是一張很普通的……但是欠了一千一百萬的臉!

  說到欠錢,顏雅淇突然想到一件事。

  或者該說,一樣東西,該去處理一下了。近來一直接到通知跟……威脅。

  在心底默默嘆口氣,她拿起沉重的黑傘。

  好像,這世上,只剩下這把傘可以保護她了啊。

  雨下了整個下午。

  今天是休診日,不代表楚恆可以休息。不過沒關系,他不需要休假。

  他手上有一間診所、四名醫師,兩家酒吧,十幾個員工。無所謂主業副業,反正永遠都有事情要忙,有帳要看,有錢要進出、有數字要核對。除了睡覺時間之外,幾乎每小時都塞得滿滿。就算難得有閑下來的對候,腦筋也在繼續轉動。

  比如今天,他處理完了手上的事務之後,便馬不停蹄地要趕赴下一個約一

  “咦!楚醫師!”負責的房屋仲介接到電話非常吃驚,“雨下得這麼大,你還要去看房子嗎!”

  “不是已經跟屋主約好了?”楚恆不大耐煩地反問。他看看表,已經到約定的時間了,仲介小姐居然沒有出現,這要是他的員工,早就被妙魷魚N次了。

  “那是空屋,沒人住的,沒有屋主啊。”小姐退疑地說。

  “那你把鑰匙帶來,開門讓我進去看看就可以了。”他下令。

  “可,可是……我以為……之前只是隨口說,沒有約好……我現在……現在不太方便過去耶,楚醫師。”

  楚恆沒有答話。他沉默了五秒。電話中只剩嘩嘩的雨聲,以及清楚的慍意。

  他就有這樣的威嚴,就算不講話,也能讓別人嚇出一身冷汗。房仲小姐驚慌到語無倫次,“那個房子啊,楚醫師,你不會喜歡的,要開什麼店都不適合啦,我再繼續幫你看別的地點好不好?這次的就算了,我也不會收你任何費用!”

  “不用這樣。”他簡潔地拒絕,“我要去看房子。現在。”

  “楚醫師不要生氣嘛!不然,我馬上結束這邊趕過去,給我……一小時?一小時內我絕對會到,你在那邊等我一下,鑰匙在信箱里……啊,其實門沒鎖的……”

  失約的人還發號施令?拖拖拉拉的搞什麼!楚恆已經不耐到極點,得到足夠資訊之後,毫不猶豫地掛掉電話。他今天要去看房子,就是今天要看到!

  開車來到先前相中的房子附近,雨勢還是沒有減弱。停好車要下車之際,他才突然想起,本來放在車上的大黑傘,借人了。

  啊,不對,應該說是租出去了。

  那天也在下大雨,他去酒吧視察業務,下車時把傘帶下去,之後,就用一百萬的代價和一點小心機,把傘借給了顏雅淇。

  現在想來真是莫名其妙。是被鬼摸頭了嗎?這陣子他明明需要用傘啊!而且顏雅淇這個人更加莫名其妙,耍什麼帥掉頭就走?然後被雨檔下走不掉時,有必要露出那麼茫然的表情嗎?好像被拋棄在路邊的、被淋濕的小貓一樣,害他損失了一把傘。

  算了算了,懊悔也沒用,浪費時間。以“大雨給我停下來不準再下”的氣勢下了車,往他的目標筆直邁進--

  眼前是一區舊房子,在大雨中更加寂靜。但,楚恆就是看上這樣的特質。

  他向來能夠精密分析、甚至具體描繪出他要的樣子。前兩家酒吧都是這樣來的。地點,內裝、氣氛甚至客人的模樣,早在他開始籌備時,就已經在腦海中清清楚楚呈現。執行下去,果然也如他預料的,幫他賺了錢。

  這次他的選擇更加大膽,他看上了一棟平房。

  原先只是開車經過時不小心看到的,但他立刻有了感應:他的下一間酒吧,將不再是店面、地下室,而是一個特殊的、不一樣的型態。開闊、空氣流通、充滿慵懶情調,不用出國到?里島或清邁就可以享受南國風情那樣。

  是,地點算荒涼,但換個角度看,他們音樂或談笑聲大一點也無妨,吵不到鄰居--因為後面是一整片墓地!

  客群嘛,就是現在以嘗新、搞怪、與眾不同為最高指導原則的那群人。年齡層分布其實挺廣,現代人早熟又老得慢,中間一段年齡增加、品味卻沒跟進,始終稍嫌幼稚的時間拖得很長,楚恆有信心賺到他們的錢。

  淋著大雨沖向顯然已經荒廢許久的房子,在信箱里摸了半天摸不到鑰匙,反而摸到一堆濕答答軟成一團的廣告傳單。最後他放棄了,直接去開門--果然,搖搖欲墜的斑駁紅色大門根本連流浪貓狗都擋不住。

  一推,門應聲而開。

  房子里面比外面更破舊,但那不重要,他今天只是來看看格局而已。

  走了幾步,一股寒意開始慢慢爬上他被淋得全濕的身軀。屋內沒有燈,雨勢加上暮色,讓空蕩蕩的室內更加森冷。

  膽子小一點的人可能已經嚇跑了吧,這兒可說是“陰氣很重”四字的最佳示范,但楚恆毫不介意,甚至還在想,這樣夏天說不定可以省點冷氣費用--

  接下來的事情發生得太快,楚恆還沉浸在空調、電費的思緒中,一陣勁風就從他鼻子前面狠狠掠過!

  第一個直覺反應是,屋子里有鳥或蝙蝠,正迎面飛來。他憑著本能反應,迅速後退、往後仰頭閃避。

  但下一瞬間,劇痛感在他後腦爆開!

  幾秒後,他撫著後腦勺,才領悟過來:他閃避時,自己撞到頭了。

  X的!忍不住低低詛咒一聲。老房子用材真實在,實木門框撞起來真痛!

  等暈眩感過去,他繼續往前走,準備看下一個房間時--

  呼!又是一陣凌厲的勁風揮過來。

  這次不會錯了,絕對不是蝙蝠或鳥,而是有人在攻擊他。

  腎上腺素瞬間暴沖,他全身緊繃,略略蹲低身子,準備反擊。在黑暗中,他的眼眸閃閃發光,猶如獵豹在搜尋敵人。

  “呃!”他問哼一聲,因為左臂狠狠中了一下,疼痛入骨,但這也像露了對方的位置。楚恆的反射神經極好,在吃痛的下一瞬間,他的右手閃電般探出,用才抓住了毆打他的兇器。

  抓住的地方,濕答答的,應該不是他的血吧?楚恆握緊,用辦扯過來。

  低頭一看--

  這……這不是一把傘嗎?更精確一點來說,這,不正是他的傘嗎?!

  英明神武如楚恆都傻住片刻。這太超現實了,一時之間,兜不起來。

  “滾出去!”一個清脆卻耳熟的嗓音突然對他轟過來,“出去出去出去。不管你是什麼,出去!”

  他的後腦勺導左手臂火辣辣的疼著,現在連太陽穴都一陣陣彈跳。

  “顏小姐,我是人,不是“什麼”。請你出來吧,有話可以文明一點講,不要再施暴了。”楚恆用盡了所有的自制力,才能保持這樣平穩冷靜的語調,躲在墻後的對方大吃一驚,“還否認!你怎麼可能會知道我是誰!”

  “我看不見你,至少也看得見這把傘。”楚恆補了一句,“沒記錯的話,這就是你用一百萬向我承租的傘。我不會認錯。”

  顏雅淇慢慢走了出來,滿臉震驚、不可置信。

  而楚恆,完完全全,能體會她的心情。

  這……這已經不能用“緣分”或“巧合”來解釋了,這完全是活見鬼!
作者: long032    時間: 2013-5-7 10:11 PM

第三章

  “你為什麼在這里?”

  “問得好,我也有一樣的疑問。你又為什麼在這里?”

  兩人瞪著對方,在漸漸濃重的暮色里,都有種超現實感。

  真的很詭異,詭異到……在楚恆眼中,她居然還是閃閃發光。就像前幾次看到一樣,不管是在人很多的店里,在大雨傾盆的街頭,還是在鬼屋一般的老房子正中央。

  是因為那張雪白的臉蛋嗎?還是那雙瞪圓了就變好大的眼晴?甚至是……

  手里緊握著的那罐,很令人起疑的東西。

  “你手里那個,在臺灣合法嗎?”他忍不住問,“你該不會……想要拿那個噴我吧?”

  應該是防狼噴霧,但也大罐得太驚人了吧,有如家庭號--

  “差,差一點點了。”顏雅淇一開口,聲音還小小的在發抖,可見得他把她嚇壞了。

  楚恆靠近一步,終於看清楚了,卻更加不可置信,“你隨身攜帶這麼大罐的殺蟲劑?為什麼?”

  “以防萬一嘛。”她強辨著,看他眉毛越挑越高,滿臉不以為然,忍不住又小聲嘀咭:“我是怕有蟲。誰知道有個不知是人是鬼的突然跑出來--”

  “你以為我是鬼嗎?”他的聲調跟兩道濃眉一樣,難得拉高了,“那你難道覺得殺蟲刊有驅鬼的效果?鬼難道怕殺蟲劑?”

  “我……我……”小姐語塞了。誰知道鬼到底怕什麼?她只是只身在空屋里突然聽到有聲響,嚇得把所有能防身的武器--雨傘、新買的殺蟲利等等,全都拿出來使用。

  楚恆笑了。完全被她尷尬到無地自容的模樣給逗樂。

  這是第一次看到他笑。顏雅淇有些目眩。

  他不走豪邁路線,不是會哈哈大笑的那種男人,可是笑容散髮百分之百成熟魅力,連眼角的一點點細紋都無比性感。

  她是在那一瞬間發現他的魅力的。是瞎了眼嗎?在這大雨天,暮色漸深,光線漸漸不充足的室內,她居然被他的眼角細紋電到。

  而且,他還跟落湯雞一樣,應該是很狼狽的才對啊!

  說到這個--

  “你冒著大雨來這里做什麼?”顏雅淇回神,正色問。

  他先不回答,瞄了一眼手中的傘,意有所指的又看看她。

  冒著大雨?這是誰害的?

  “啊,不好意思。”她看懂了他指責的眼神,立刻氣短,連忙說:“剛好把傘還你,謝謝。本來今天晚一點就是要去你的酒吧還傘的。”

  有這麼剛好!再掰啊。

  顏雅淇表清很微妙,她回避他含笑的視線,低頭把殺蟲劑塞回肩上背的大包包里,然後,摸出一條小毛巾給他。

  楚恆接過了,一面擦臉,一面嘲譫:“你到底帶了多少行頭?那個背包跟離家出走的行李差不多大了吧,居然還有毛巾。”

  她沒多說,只是眼晴亮亮的、滿懷期待看著他。等他擦干了臉,才說:“毛巾的話,用一次算你五千就好。”

  這叫什麼?這就叫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

  楚恆聽了,整個人靜止不動。還按在臉上的毛巾,過了幾秒之後開始顫動。他又在笑,而且是大笑,勉強用毛巾掩飾住。

  等他控制住自己,毛巾放下來對,又是一張表情淡然的俊臉。

  “嗯,五千還算良心價。”他眼中還是閃爍著笑意,片刻,才正色問:“先不管那些了,你為什麼在這里?你還沒回答我。”

  “你也沒有回答我啊!”這簡直是鬼打墻了,你問我我問你,沒人先回答。顏雅淇狐疑地打量他,“我是來看看房子而已。你呢?”

  “我也是來看房子的。”楚恆考慮了一下,老實說了:“沒什麼問題的話,我打算買下來,改建成酒吧。”

  顏雅淇安靜了幾秒鐘,大眼晴眨啊眨的望著他,又望望破舊的房子內部。

  這種鬼樣子,居然,會想到要改成酒吧!這人腦袋壞掉了嗎?

  “你要在這里開酒吧?這里?”她的口氣居然充滿崇敬,“這里真的可以開酒吧嗎?先不管這房子怎樣,這後面是什麼你知道嗎?”

  “一片墓地。我當然知道。”回答非常冷靜,胸有成竹的樣子,“這附近比較荒涼,但相對來說停車方便,又不怕吵到鄰居。”

  她噗哧一聲笑出來,“鄰居?你是說好兄弟?那他們真的不怕吵。”

  楚恆對她的取笑不以為意,長腿邁開,領著她往里面走,一面熟練地繼續講解:“而且這一帶房子雖老,曾經也是還不錯的地段,是有錢人住……”

  跟在他身後,她很不服氣地反駁:“拜、托!那已經是非常久以前的事了,大概是我阿公那個年代吧?!”

  楚恆還沒聽出端倪,只是回頭瞄她一眼,有點沒好氣。這小妞不能好好聽人講話嗎?!他可是難得有興致講解這麼多耶!

  伸手敲了敲剛撞得他眼冒金星的門框,繼續諄諄教誨,“所以房舍本身材科應該很好,只是年久失修而已。你看這門框,用的是很好的木頭。還有格局方正,也很開闊,客廳進來是飯廳,還有這邊的隔間--”

  “不要再過去?!”顏雅淇突然阻止。

  “為什麼?”楚恆沒在意,繼續往前走,念頭很直接也很簡單:想要讓她看到更多、想解釋更多……是想得到她的認同嗎?

  他準備打開門,“如果房仲幫我找的籃圖沒錯的話,這邊出去應該可以看見後院--”

  “等一下!”

  雖然緊張大叫,卻還是來不及阻止,因為楚恆一拉,那年久失修翱,居然整扇往他們兩人的方向倒下來!

  顏雅淇反射動作是抱住頭彎腰閃躲,但下一瞬問,厚重門板在她頭頂上方幾公分處倏然停住了,連碰都沒碰到她。

  因為楚恆幫她硬生生擋下了那扇門。

  “F……!”楚恆實在忍不住,英文臟話差點飆出口。

  “你、你還好吧?”顏雅淇嚇得臉色發白,連忙動手幫他撐住門板,“沒事嗎?有沒有撞到哪里?這門好重!”

  “當然有事。”媽的!這用料還真實在,這一下撞得他眼冒金星,肩膀好像被火燒一樣。

  短短一個小時之內就被暗算好幾次,今天到底是怎麼回事?諸事不宜?

  還是,難道這房子真的有什麼邪門?

  非常好,他就是不信邪!

  之後幾天,楚老板身邊多了個跟班。

  之所以說是跟班,而不是女伴,倒不是因為對方水準降低,而是,這兩人雖然同連同出,但看起來不像在約會。

  “咦咦咦,這位是誰啊?不就是--”兩人雙雙走進酒吧,有著性格小胡子的酒保立刻眼晴一亮。

  “她是衰神。”楚恆冷冷回答,自顧自在吧臺前坐下。

  顏雅淇可不就跟在楚恆身後,非常認命的樣子,一手幫他提著公事包,另一手則是拎著他的西裝外套,手腕上還掛著一把傘,任勞任怨。

  她跟小胡子酒保自然是見過的,當初她的名片可是酒保大哥收下的呢。每回碰面,酒保總是很愉悅。

  因為看到她真是令人精神一爽。圓圓的眼晴笑起來卻彎彎的,長得那麼甜美偏偏又很有禮貌、沒有嬌氣,對麻煩事似乎非常認命,比如之前收拾表妹喝醉的殘局,或是現在被楚老板奴役、指使--

  “剝毛豆。”老板就是老板,派頭很大。酒保上了一盤毛豆,楚恆直接推到顏雅淇面前,簡單下令。

  顏雅淇乖乖放好幫忙拿的東西,開始剝。

  “顏小姐要不要喝點什麼?我來幫你調一杯一-”

  “不用給她喝太貴的,不然,從你薪水扣。”老板冷不防插嘴警告。

  酒保不去管他,笑瞇瞇安慰顏雅淇:“你盡管喝沒關系,老板不會計較這種小錢的。”

  “我就會。小錢不計較的話,就賺不到大錢。”他很大爺地接過她剝好的毛豆,“而且這個人沒有理財觀念,她欠我很多錢,你不要幫她負債更多。給她一杯水就好了。”

  “是。”顏雅淇被講得抬不起頭,“我喝水就好了。”

  楚恆哼了一聲,表示滿意。

  酒保笑瞇瞇地倒好水送上,杯子還故意從老板面前經過,慢慢放下。

  很好,沒反應。老板只是挑了一下眉,俊臉上表情莫測高深,不過沒坑聲。

  這可不是普通白開水,而是一杯價格不菲、店里最貴的進口氣泡礦泉水。

  他在倒的時候楚恆可是看在眼里。

  說真的,老板真的超口是心非,分明就是知道顏小姐只喝水,不碰別的飲料嘛!何必這樣故意多繞一個圈子,不老實幫她點杯水就好?

  顏雅淇當然沒注意到他們的眉來眼去,先幫大爺剝好毛豆之後,又在她的大包包里翻找,找出一包藥,開始勸楚恆吃。

  “為什麼要吃這個?”冷眼質疑。

  “這個很有效,對筋骨酸痛超有用哦。”她眼睛睜得圓圓。

  “你省省吧,我自己就是醫生,這種來路不明的藥我不吃!”他悍然拒絕,還余怒未消地責備她:“上次拿來的膏藥味道超重,我整個診問都是那個味道。讓病人知道我身上貼了膏藥看診,成何體統?”

  “你是牙醫,又不是真的醫生。”此話一出,她當然立刻被兇悍的眼波砍了好幾次,不過暫時不管,她略略傾身向前,好認真地勸說:“你看,都已經好幾天了你還是這里痛、那里痛的,真的,去看看醫生好不好?我一定陪你去,請假也沒問題呀。我會負責到底的。”

  在一旁調酒也順便偷聽的酒保,噗喃一聲差點笑出來。被老板一瞪才趕快轉頭掩飾,也順便對另一邊遠處的兩位年輕辣妹放電,電得人家嬌笑連連,媚眼一直拋過來。

  這邊的小姐不會拋媚眼,只是超認真的勸說著。楚恆因為她而受傷,這件事讓她良心超級不安,這幾天一直把照顧他當作自己的責任,然後呢,有人就像投資客看到一支績優股一樣,毫不猶豫地抓緊機會!

  但遠遠看來這兩人還真是賞心悅目,燈光美,氣氛佳,音樂傭懶優美,俊男美女好像在談心似的,靠得好近--

  “但我不想去看醫生。我也沒時間。”楚恆還是決絕地搖頭。不過搖頭這動作似乎對負傷的頭來說太激烈,他扶住額頭。

  “看吧看吧,頭又痛了?”她擔心地又在包包里翻找,找出藥膏,“我,我幫你按摩一下好嗎?”

  “不要亂拿東西出來!”皺眉。

  “那熱敷一下呢?我請酒保大哥倒熱水--”

  “不用!”誰要在高雅酒吧里熱敷?

  “要不要吃止痛藥?我有帶很多種,你看……”

  “就說我不吃來路不明的藥了--”他頭好像更痛了,修長手指按揉著太陽穴,不耐煩,“你冷靜一點行不行?”

  她的臉色在昏暗燈光下都看得出慘白,是真的很擔心。還俯過身伸手捧住他的臉,直直看進他眼晴里。

  兩人靠得很近,凝視著對方,真是花前月下--

  “要不要拿手電筒來照?”突然,楚恆冷冷說。他當然知道她在做什麼;檢查腦震蕩征兆。

  “瞳孔大小有一致嗎?有放大嗎?”

  “是沒有,可是--”她急促地說:“這都很難講的,我就知道有人受撞擊後以為沒事,檢查也無大礙,但一個禮拜之後就因為腦出血而死。”

  他聽出了她語氣中不尋常的緊張,以及那張雪白臉蛋上的深深憂慮神情。

  拉下她的手,淡淡反問:“‘有人’是誰?你的親人?朋友?”

  顏雅淇咬住下唇,大大的眼睛望著他,沒回答。

  是這個時刻嗎,發現自己的心跳突然怪怪的?是漏了一拍,還是突然加快?

  邪門。不對勁。跟那棟詭異的房子一樣。

  他微微一笑,因為靠得近,所以嗓音也跟著壓低,“不能說是誰!你的秘密還真多。”

  “也不是什麼秘密,那人……就是我父親。”她抿了抿紅潤的唇,像是壓抑又像是在賭氣,“所以你相信我了嗎?我親眼見過,不是亂說的。”

  “我知道你沒有亂說。我只是在告訴你,我沒有腦震蕩。”

  “可是--”

  “咳咳。”突然,酒保的咳嗽聲突兀地出現,打斷兩人的互訴衷情。他也是千百個不願意,但……不得不啊!

  “老板。”酒保低聲提醒,使個眼色。

  楚恆表面不動聲色,但放開了她的手--是,剛剛一直抓著沒放--隨即離開了座位,消失。

  “你呀,看不出來,很?唆呢。”酒保過來幫她續了一杯水,取笑,“我們老板最討厭人??唆唆管太多,他沒罵你嗎?”

  “罵是沒有罵,不過……”不過,他明顯覺得她很煩吧。顏雅淇不甘願地告起狀來,“他真的好愛訓人,你們怎麼受得了他啊?而且使喚人超順超自然的,他好像以前的軍閻或王爺哦。”

  酒保還是微笑。他們這位楚老板確實有點霸王風范,對女人也是一樣;當後宮滿滿都是繽妃、任他選擇對,他才不會多費口舌、浪費時間在誰身上,一覺得煩一定就馬上抽手走人。

  可不是隨口亂說的,當下眼前就有個受難者。一頭長發、穿著飄逸長裙的氣質美女站在酒吧門口,好像迷途羔羊誤入猛獸躲藏的叢林,一直望著這邊。

  正確來說,是一直望著顏雅淇。

  在酒保眼神示意下,顏雅淇回頭看了看,當然注意到那位美女和異常專注的眼神。可是,她不認識這人啊。

  轉回頭,她困惑地問酒保:“是你的朋友嗎?她為什麼一直看著我?”

  “是老板的……前任約會對象。”酒保好像在揭曉謎題似的,開心宣布,然後揚聲往她身後招呼:“林小姐,請要喝點什麼嗎?”

  “楚恆呢?剛剛似乎看到他在這邊?”

  林小姐近看更漂亮,五官無懈可擊,講話又不慍不火,氣質絕佳。原來楚恆的女友是這麼高水準啊。

  “啊,我們老板有點事,先走了。”酒保對誰都笑瞇瞇。

  “這位是……”林小姐又盯著顏雅淇,以及還放在她身旁椅子上的外套、公事包,分明是認出了那是楚恆的東西。

  顏雅淇真的很想學楚恆,回她“衰神”二字。不過看在這位林小姐不像是可以隨便亂開玩笑的類型,顏雅淇吞了水,老老實實回答:“我是楚醫師的跟班,幫他打雜的。”還很想在最後加一句“請不要誤會”。

  “啊,就是助理嘛。”林小姐松了一口氣,美麗臉蛋上緊繃的神情也明顯地放松了,變得親切,“你是從診所過來的?新來的對嗎?我沒印象見過你呢。”

  一提到診所二字,顏雅淇突然靈光一閃,整個都清楚了!

  這位,不就是上次在診所眾人面前演出八點檔,最後還大哭跑走的氣質女主角嗎?顏雅淇可是親眼目睹呢。

  嘩,楚老板的日常生活,真的好精采啊!

  下一瞬間,顏雅淇都還沒回神,林小姐就突然緊緊抓住她的手臂。沒想到那麼秀氣的人,抓人抓得這麼痛。大眼睛逼切地望著顏雅淇,超認真地問:“那,最近楚恆跟誰在一起?他有新女友了,對不對?他是不是變心了?”

  “呃,這個……”她不知道啊!怎麼會來問她?

  “最近我們老板,都是跟這位跟班在一起。”酒保忙完別人點的酒,飄回來她們面前,狀甚愉快地插嘴代答。

  “我不是要問新助理,我是要問他的新女友。”林小姐眼眶又紅了,“我想知道,他到底為了怎樣的人拋棄我、跟我分手?我們明明是那麼相配的一對,從一開始就很投機,興趣跟嗜好都很投合,你知道嗎?他是唯一能了解我、深入我內心的男人--”

  就這樣,林小姐像抓著浮木一樣抓著顏雅淇,聲淚俱下地傾訴了好久好久。

  這還不是最荒謬的。

  最荒謬的是,顏雅淇居然從頭到尾都耐心聽完了!

  “然後呢?”

  周末的下午,顏雅淇和表妹約好去逛街放松一下,也正好聊一聊最近的混亂狀況。倪夏生本來很安靜在聽,聽到最後林小姐出現這段,終於忍不住了。

  “沒有什麼然後啊,那天看她很難過的樣子,我就聽她講完了,還交換了手機號碼,這樣而已。”

  倪夏生盯著表姊,還伸手摸摸她的頭。

  “撞到頭的是楚醫師,不是你吧?怎麼連你都變笨了?”倪夏生痛心地說:“像這種心機女,你還跟她變成朋友?”

  顏雅淇皺眉,“應該還好吧,她只是想找人講講--”

  倪夏生又憐憫的看著表姊。

  “你明明比我聰明,書也讀得比我好,為什麼常常在很奇怪的地方變好笨呢?”

  其實不是笨,而是,顏雅淇遇到弱者就完全沒有抵抗力。倪夏生從小就非常清楚這一點,多年來也一直很適當地利用著表姊這個弱點--

  但她們是家人,別人不可以!

  “別擔心啦,你看過林小姐就知道,她很有氣質、很漂亮的。大概是跟那個楚大醫師,大老板談戀愛太辛苦了吧。我一點也不驚訝,他確實有能才把人逼到瘋掉。”顏雅淇一臉悻悻然。

  “大王人挺好的啊,對了,他不是要買你的房子嗎?你跟他談價錢了沒?”

  顏雅淇不作聲了,繼續在周末逛街的人潮中前進。

  是的,這就是真相。那棟楚恆看上了,想要改建成另類酒吧的房子……其實就是外公留給她的遺產。

  這燙手山芋她根本不想要,也抗拒接受;對於外公莫名其妙的遺囑,她根本是憤怒多於感謝。這老頭,生前制造多少混亂,連過世之後都要留下這麼大的麻煩給她!光想到房屋稅,贈與稅,維修……種種問題,她就頭大得要命。

  “你的臉色好可怕啊。”每次提到房子的事,顏雅淇就是這種表情,倪夏生都看習慣了。她生性樂天,挽著表姊的手,興高采烈游說著:“這麼討厭,那你就把房子賣給楚醫師嘛!又不用去住,還可以拿到錢,不是超棒的嗎?”

  “我也很想賣,可是手續還沒完全辦完,舅舅又好像在找建商,想要重劃那一整區,改建之後轉賣嫌錢的樣子。”說到這里,她的表情更不悅了,“真的很麻煩,每次要簽什麼文件,繳什麼錢,就輪流來吵我,我一點都不想管啊!”

  “舅舅跟表哥,他們那些人……”倪夏生打個冷顫。她超慶幸自己不用卷入這些,因為她們的舅舅、表哥們,可都是繼承了外公會傳下來的“家業”--

  就是那種會有小弟跑腿、常常要“喬事情”的家業。她們的外公,以前可是當地無人不知、無人不曉,超有名的大、流、氓!

  說到這里,表姊妹兩人又是相對無言,只能把注意力轉移到花花綠綠的各式漂亮衣服上。她們試圖逃離過,最後還是又回來了。也以為外公過世後一切就會平靜下來,但,偏偏顏雅淇被塞了一個這麼麻煩的燙手山芋。

  “既然這樣……”倪夏生拿著一件洋裝在表姊身上比了比,自己搖頭。顏雅淇不適合這麼花的衣服,因為長了一張乖媳婦臉,穿太花很像是要去出墻的不良主婦。她繼續翻找,一面小心地說:“既然這樣,那你要不要跟楚醫師講一下?因為房子好像也不可能賣給他啊。”

  沒回答。顏雅淇低著頭,好認真的翻著襯衫,像是一定要找到一件似的。

  這個沉默有文章。倪夏生起疑了。

  “你該不會是……你在想什麼?”

  “沒有呀。”她還是不看倪夏生。

  “雅淇--”

  “啊,有電話。”幸好手機鈴聲此對清脆響起,解救了她。放下手中選了半天選到的襯衫,從巨大的包包中辛苦的撈出手機,一面往店外走,“等等哦,我接一下。”

  接起來,是那個近來已經聽熟的嗓音,低沉中帶著無法忽視的霸氣,“你在做什麼?有空嗎?”

  “沒什麼啊,就逛逛街,你呢?要干嘛?”

  不知內情的人聽起來,絕對會以為是男女朋友在通電話,彼此報告行蹤吧,可惜事實並不是這樣。

  “我現在有空檔,要去處理房子的事情,你沒事的話來幫我開車。”

  差遣得順口,果然立刻變身成大王模式。顏雅淇反問:“為什麼不叫計程車呢?55688很方便--”

  “我也很想,不過頭有點暈,萬一在人家車上吐了……”故意沒講完,楚恆很奸詐的停下來,等著。

  一秒,兩秒……

  顏雅淇嘆口氣,“好吧,我過去就是了。在診所對嗎?”

  她看不到對方,但可以想像此刻楚恆眼角笑痕一定又是若隱若現。那種帶點脾睨的得意微笑……很容易就讓人心煩意亂!

  二十分鐘後,她趕到了漂亮得像五星級飯店的牙醫診所。一小時之內,他們又回到了老房子所在地。

  “到底還要看什麼呢?”在高大的他身後嘀咕著問。看看他步伐穩健迅捷,根本沒有一點頭暈虛弱的樣子,她心里也在犯嘀咕。

  他當然知道小姐在嘀咕。快步走在前面,就是不想讓她看到自己臉上詭計得逞的偷笑。

  特地叫她來當司機其實一點也不省時,完全違反了他凡事講求效率的原則,但是,很有趣啊。看她的反應、聽她講話,甚至只是看到她……都有好多讓他想發笑的地方。

  反正這位小姐什麼都會質疑,但只要講到頭痛、頭暈等相關字,她一定會馬上讓步。雖然有點卑劣,用這招每次都會成功。

  “上次因為下大雨,只看了房子內部。我想看看附近環境。”楚恆率先轉進巷子,回頭不大滿意地看看她……的腳,語帶責備,“能走嗎?穿那樣的鞋。”

  鞋子是很美,但是是一雙高跟涼鞋,看起來就是要在地毯上或室內穿的。

  “我不知道今天會跟你出來嘛。”她沖口而出。說完,兩人都愣了一下。

  這語氣和對話,實在太像男女交往,男生抱怨女生、女生和男友在撒嬌了。

  兩人沉默地繼續前進。這附近其實都是一條條長得很類似的巷子,有點眷村的感覺。走著走著,其實顏雅淇也有點陌生,畢竟她只是小時候很偶爾回來,小學畢業就出國了,印象早已模糊。

  “你應該不是真的想買這里的房子吧?只是看它便宜?”不知情的楚恆有意無意地打聽著,“上次說來看房子,只是隨便看看?還有看別間嗎?”

  “嗯……”

  “你看隔壁這間號,更像鬼屋--”

  說到這里,他的手臂和身側感覺到一股溫軟,因為本來跟在他身後的顏雅淇快步迎上來,挽住了她。

  她抱著他的手臂,依偎在身旁。她身上極淡的香氣傳來,楚恆在那一瞬間突然真的有一點頭暈了。

  “你--干什麼?”怕鬼嗎?怎麼剛講到鬼屋兩字,就突然這樣?現在可是光天化日大白天呢,她也不像膽子小的女生啊。

  “沒事啊,就走走看看嘛。”

  卜通卜通、卜通卜通。心跳加快,手心冒汗,緊張感越來越強--

  正與巷子里迎面而來的幾個男人擦身而過時,他感覺到身邊的人兒明顯地不對勁。

  “約會哦?”領頭那位突然開口,語氣輕佻。

  “男朋友?很帥嘛。”

  楚恆臉色一沉。

  顏雅淇拉得更緊,小小聲說:“不要理,快走。”

  沒想到--

  “不介紹一下嗎,小淇?”那幾個男人干脆停步了,流里流氣地上下打量著楚恆,“怎麼了,在男朋友面前,不好意思介紹表哥?”

  “我們不是那種表哥--”語氣曖昧下流,說著又是一陣哄笑。

  楚恆詫異了,濃眉一挑。

  這些人……真是她的表哥?還剛好在這里遇見?

  無論如何,他們看起來並非善類,而且並不友善的樣子。楚恆毫不猶豫地擋在她身前。

  這一切,只能說,太詭異了。
作者: long032    時間: 2013-5-7 10:12 PM

第四章

  那天晚上,他們又去了酒吧。

  遇到那群“表哥”之後,顏雅淇變得非常沉默,甚至,有點沮喪的樣子。

  楚恆不是年輕小毛頭了,主業之外又有副業,看多了形形色色的人,練就觀察跟鎖定目標的能力。這位小姐跟那群男人的氣質迥異,分明是兩個世界的人,但看她這個樣子,和他們關系絕對匪淺。回程一路上她認真幫他開車,他也一路認真的在思考。

  在診所門口停車時,大王突然開口下令,“開去小胡子那邊。”

  “啊?要過去?可是今天是周六耶。”這段時間的接送以來,她對他的行程也很了解了,周未通常是酒吧很忙的時候,他不會過去添亂。但今晚--

  “去吃點東西,我餓了。”

  顏雅淇依言開動那輛性能極好,開起來是一種享受的漂亮BMW,開著開著還是忍不住進言:“要吃飯,就找家餐廳好好吃一頓,酒吧是喝酒的地方吧?”

  “你是在批評我店里的食物?”又是那個略帶調侃的挑眉。

  “還是,要約我去吃飯的意思?”

  沒反應。本來以為至少會被瞪一眼的。

  “小胡子那邊的咖哩飯很好吃,我們特別請來的大廚做的,絕對超越一般餐廳水準。你沒吃過,不要亂批評。”他閑閑說。

  然後一停車顏雅淇就被抓下去了。因為大王要她體驗超好吃的咖哩飯,不準她回家。

  吃飽喝足了,小姐的精神還是沒回來。還好她的臉長得好,不講話時完全沒有臭臉的危機,而是有點發呆的傻樣,比平時伶俐靈活的模樣更可愛。事實上,楚恆好幾次差點伸手去推她或捏她一把,尤其是那圓潤得剛剛好,看起來質感絕佳的……臉頰。

  “顏小姐心情不好?”酒保在百忙之中還過來招呼她,親切詢問:“明天是周日不用上班,要不要來點好喝的調劑一下心情呢?老板會請客的。”

  話說楚老板就坐在旁邊,聞言只閑閑看了大膽發言的酒保一眼,沒說什麼。那就是默許了。

  他們老板看似多金,但完全沒有奢華作風,開診所每筆收支都親自看過,清清楚楚;而開酒吧也絕對不當大爺、冤大頭,沒有隨便請人喝酒這種事。楚恆定下的規矩是非常明白而嚴格的,所有員工都知道。

  但笑嘻嘻的酒保超愛挑戰界限;這次,成功越界!

  應該說,是這個今晚有點閃神的顏小姐,似乎在不知不覺中,越界成功了。

  顏雅淇也沒有反對。她已經暫時關上了對外交流的那扇門,靜靜待在自己的世界里,等待烏云過去,或是情緒平復。

  當那杯顏色清爽的調酒放在她面前時,她就乖乖的喝了。

  “咦?真的喝了?”小胡子酒保撫著自己的下巴,深思地看著她。

  “你--”正在翻閱報表的楚恆警覺地抬頭。她習慣喝白開水,突然給她太多酒精可不行,屍體就是這樣一步步造成的。

  “很淡,不用擔心。”酒保笑著幫老板倒了一杯威士忌,“老板你也喝一點吧,今天周末,輕松一下。”

  “周末就不用工作?”他扯了一下嘴角。周末他的工作依然堆積如山。不過他也接過了酒保遞過來的水晶酒杯。

  “你最近很大方的樣子,這個月店里的報表看來會很精采。”

  “不會的,老板。顏小姐很節制的。”酒保說了意味不明的一句話,又去照顧周末夜來放松的男男女女了。

  才跟酒保講這幾句話的光景,一回頭,顏雅淇面前的調酒居然已經空了!

  “再來一杯可以嗎?”她滿懷希望地問。

  “不行。”老板拒絕。開什麼玩笑?

  “我有錢哦,你看。”她默默從巨大的肩背包里拿出皮夾,放在桌上。

  “說不行就不行。”

  “為什麼?這個很好喝啊。”圓圓的眼晴倒還是很清澈,專注望著他。

  楚恆覺得頭開始有點隱隱作痛。她該不會也是那種不碰酒則已,一碰就會追著酒喝,俗稱會發酒瘋的人吧?看起來不像啊。

  但……哪有什麼像不像的,外表印象根本不準;他一開始也以為她是那種愛玩愛喝酒,服裝乃至於生活品味不高,會穿塑膠夾腳拖鞋到處走的女生。

  “再給我喝一點嘛,我想喝。”她靠過來,輕輕挨在他身邊。

  他整個人緊繃起來,剛剛喝下去的一小口威士忌突然沖上腦袋。

  見鬼了,所以說酒不能亂喝就是這樣。楚恆一聲不吭的把她面前酒杯拿走,沒收。

  結果她手腳更快,趁他閃神之際,面前的威士忌酒杯已經被她拿走。

  “等一下--”

  一仰頭,顏雅淇已經把那杯他才啜飲了一口的醇厚威士忌加冰給一飲而盡。

  喝光了?真的喝光了?酒保倒給他的一定是十八年起跳的威士忌,通常都是新進的好貨讓他監定,連他自己都頂多喝個兩三口,而且是花整個晚上優閑地,慢慢地品嘗,這位小姐當水一樣大口喝光?

  楚恆俊臉已經拉了下來,表清沉冷,好像下一秒就要下令斬誰的頭一樣。

  “你講不聽是怎麼回事?叫你不要喝--”

  “我沒問題的,很好喝耶。”剛喝了烈酒的她沒什麼異狀,不過,精神上似乎放松了,臉蛋也涌上了淡淡紅暈。她還是靠在他身邊,很無辜的看著他。

  這樣的距離、這樣的角度、這樣的她……他腦中其實只有一個念頭。

  怎麼說呢,他也是個正常的男人,心也會狂跳,也會熱血沸騰,只是近年讓他有這種反應的好像多半是一筆成功的買賣,而不是--

  “生氣了?好吧,我買一杯還你就是。”顏雅淇拉過自己的皮夾,準備數錢。不料,皮夾被一把奪過--啪的一聲丟回吧臺上。

  “你到底在做什麼?酒可以這樣亂喝嗎?你以為自己是誰,酒國名花、千杯不醉?心情不好就可以亂喝?喝醉了不省人事,跟屍體一樣亂倒在路邊,這樣你心情就會變好?你爸媽看到女兒變成那種丑態,會很高興嗎?”

  楚恆的大氣冒得半天高,正在嚴厲訓斥時,酒保還不知死活的送上剛剛顏雅淇點的調酒。看著老板難得大發飆的樣子,只是微微一笑,又離開了。

  她還是睜著大眼睛乖乖聽,不過偷偷伸手想去拿酒,就被楚恆一手槍過來。以防萬一,他沒空多想的,一口先喝掉。

  潤完喉繼續罵,“我開酒吧,是讓能為自己行為負責的大人來放松一下的,不是要給你們來丟臉出丑用的,這種錢我一點也不想賺!”

  “可是我……”

  “不要說你酒量好、不會醉、沒有醉這種屁話!這種話誰不會說?每個人在喝之前都自信滿滿,還不是一個又一個喝到無法控制自己,這種就是不負責任的笨蛋、蠢貨、可憐蟲,根本不值得同情--”

  大眼睛眨啊眨的看著楚恆,她悄聲問:“楚醫師,你……是不是有點醉了?”

  他真的快中風了,怒目相向,“你在說什麼鬼話--”

  “有醉意的人都像你這樣,講話突然變激動,臉會變紅,無法控制音量。”顏雅淇完全沒有酒意的樣子,反觀楚恆,相較之下,居然……好像……嗯……

  一陣暈眩突然襲來,他皺起濃眉,“為什麼這房間--”在轉?

  然後,他聽到顏雅淇很冷靜的宣布:“我想,你真的喝醉了。”

  在突然開始墜落之前,他落入一個溫暖柔軟的懷抱。

  楚恆的意識一直在黑暗中飄浮,對周遭的一切有一點認知,卻沒辦法回應。而且,身體完全放松,還滿舒服的。居然有點像拔牙對用了太多麻醉藥的狀態。

  “你們老板不能喝酒啊?”他聽見一個軟軟的嗓音在問。

  “喝是可以喝,但很容易醉,所以他幾乎不喝,要喝也是一兩口。”小胡子的聲音帶著笑意。

  “老板就交給你了,顏小姐。我先出去忙了。”

  啊,所以,他在後面的辦公室里?應該是躺在沙發上?

  不確定之後到底是睡著或沒有,但他再度有意識之際,暈眩的感覺已消失,也可以睜開眼睛了。

  一睜開眼,看到的是微弱燈光中,辦公室的天花板。認知慢慢的回來。他正躺在沙發上沒錯,不過,頭下枕著某人的……大腿。

  “喝醉的感覺,很舒服吧?”顏雅淇發現他醒了,語帶羨慕地問。

  場面太尷尬,他干脆重新閉上眼睛。

  “我呢,因為血統優良的關系,這輩子還沒有喝醉過。”她笑了笑,“我也很想體會那種醉到好像可以飛起來,什麼煩惱都忘掉的感覺。”

  他繼續裝死。不想動,也不想反應。

  “謝謝你……關心我。”她溫柔地,小小聲地說,柔軟的手輕輕地摸了一下他的額頭。

  這個男人……看起來很高傲,難接近,口氣又霸道,看似高高在上,可是他是真正會呵護、照顧女孩子的男人。

  不是那種出一張嘴甜言蜜語,遇到事情卻躲得比誰都快的類型。

  一次又一次,她想說服自己他有多討厭,卻一次又一次,被他本身都渾然不覺的小動作打動。在遇到危險或困境的時候,總會出手相救,或想保護她。

  楚恆只覺得臉慢慢在發燙,還好辦公室大燈沒開。不過,兩人這樣在黑暗中互訴衷情--

  “是你扶我過來的?”他努方保持冷靜,低聲問。

  “酒保大哥扶的,我一個人扶不動。”她則是努力要忍笑,“外場客人雖然很多,不過燈光不亮,我們又在角落……我想,應該沒有被很多人看見。”

  “嗯。”

  “真的,你不用擔心,而且酒保大哥說客人都不知道你就是老板。”

  他喉嚨深處發出類似呻吟或憤怒的聲音。

  “你的員工好像都知道,楚老板完全沒有酒量……”顏雅淇彎下腰來端詳他,故意詫異地驚呼:“咦,你的額頭這麼燙,臉也紅了,是不是還很不舒服--”

  髮絲拂過他鼻端,帶來一股屬於她的甜美氣息。

  夠了!他忍耐力達到極限。

  大掌突然探出,勾住她的脖子,往下一拉--他狠狠吻住那取笑的小嘴。

  一開始是帶著惡罰意味,兇狠而強硬,但那也只是一開始的瞬間。

  她沒有抗拒,也沒有閃躲。詫異的瞬間過去後,只是含著笑,柔順地接受了這個突如其來的吻。

  她的唇柔軟豐潤,嘗起來似乎還有絲絲甜味,令他想更深入探索。本來只想惡罰一下的楚恆,根本無法離開,反而流連眷戀不已。

  “老板醒了嗎?喝點熱水--”酒保大哥這時突然開門進來,聲響驚動了正在熱吻中的兩人,他們立刻分開。

  不過酒保反應更快,簡直就像快動作播放一樣,人影一閃,又出去了,還貼心的把門重新關好。

  尷尬尷尬尷尬……無比尷尬的靜默空氣中,卻又帶著一股甜蜜。

  楚恆坐起來了,往後靠在沙發靠背上。為了掩飾尷尬,他晃晃自己的頭,想把迷迷糊糊、軟綿綿的感覺給甩掉。

  “你頭又痛了?還好嗎?”她還是擔心他之前被撞到的事,好像把他的頭當作自己的責任,靠過來關心地問著,一面仔細觀察他的眼晴、神情。

  “告訴你沒有腦震蕩,就是沒有,別再哆唆了。”

  他口氣雖兇狠,動作卻很溫和,伸手輕撫她的臉頰--果然質感跟他想像的完全一樣,非常好,讓人忍不住想捏一捏,然後,親下去。

  她很安靜,卻也非常緊張。他則是一直輕撫著她的頰、發際、耳垂,一面慢條斯理地享用著她的唇。

  一切好像都很論異,卻又那麼順理成章。從第一次在這間辦公室外面的酒吧相遇,還完全不知道她的姓名、個性、任何事情,甚至看她不順眼的時候,楚恆其實就已經被她吸引。

  那是潛意識知道,大腦卻不肯承認的吸引。要不然,顏雅淇那時套著他最討厭的、沒品味俗氣夾腳拖鞋的細致小腳,怎麼會讓他注目再三、移不開視線?

  唇分開之際,他還在輕輕揉捻著她的耳垂。她皮膚的質感實在太好,滑膩柔嫩,讓他舍不得放手。而她耳根子都紅透了,又麻又癢,扭了幾下甩不開,她忍不住推他,往後躲--

  他干脆把小姐拉到腿上,抱住。她又是緊張到整個人僵住,動也不敢動。

  “這會兒就乖成這樣了?剛在外面還一口氣喝光我的威士忌,不是挺威風的嗎?”他嘲謔取笑著,“你知不知道那一杯要多少錢?你負債程度跟速度都快要可以跟希臘政府媲美了。”

  顏雅淇在他懷中噗哧一聲笑出來。

  “沒想到楚醫師對歐元區經濟也有研究。”

  “跟錢有關的,我都有研究。”他的口氣無比狂妄。

  “所以我才賺得到錢。”

  她靜了片刻。然後,突然抬頭,無比認真地說:“如果是這樣的話,我勸你放棄15號那間老房子,找別的地方吧。”

  楚恆詫異了。她怎麼會突然提到這個?“為什麼?”

  “那里……還滿麻煩的。”她遲疑著說:“會不會賺是一回事,但……沒必要冒風險吧?”

  “風險是必要的。所有能賺到錢的事業,都有風險。”楚恆簡單地說。他托起她細致的下巴,仔細凝視她黑白分明的圓眼睛,研究著。

  她在擔心什麼?明明應該是單純干凈的眼眸中,為何有種憂慮神色?

  “是下午那些人會找麻煩嗎?”他銳利反問。其實回程中他就已經一直在思考推測了,最後,得出的結論是:“說是表哥,但其中應該有你的前男友吧?說真的,你選男人的品味真差。”

  流氓款,加上上次邊喝酒邊哭那個胸大無腦款……楚恆覺得自己的評語已經很厚道了,這小妞到底是不是瞎了啊?

  “我--”被妙推論弄得啼笑皆非,顏雅淇撐起身子,好氣又好笑的準備反駁:“不是你想的那樣,他們--”

  “沒關系,我來拉高水準就是。”

  不再讓她多說,他霸道地封住了她的小嘴。

  那個周末夜顏雅淇回到住處,都已經午夜了。

  本來以為表妹應該像過去每個周末一樣,還在外狂歡,她可以神不知鬼不覺地偷偷游回房間。沒想到,她才一開門,就知道不妙,客廳燈光大亮,電視也開著,倪夏生正舒舒服服窩在沙發上……等門!

  “顏雅淇!你現在才回來?”倪夏生瞪大眼晴,嗓音拔高,一副嚴格家長的模樣,她誇張地指著墻上對鐘,“已經幾點了你知道嗎!你愛玩也有個限度!”

  “小聲一點,鄰居都在睡了。”說完自己都失笑,她們表姊妹的角色居然互換了。平常都是倪夏生玩到三更半夜回來,被等門的顏雅淇大罵特罵。

  “你也知道現在是睡覺時間?有人連周末都加班成這樣嗎!你那些同事也太過分--”倪夏生整張臉都皺起來,但突然她停了下來。

  “好累哦,那我先去睡了。”趁此機會快逃!

  “等一下,顏雅淇,你給我等、一、下!”表妹從沙發上一躍而起,沖過來攔住表姊。左看看,右看看,還用才聞了聞--

  “你喝酒了?你居然喝酒?”倪夏生不可置信,然後眼晴睜得超大,盯著表姊脖子上的痕跡……“這是什麼?哇啊啊啊啊啊不要跟我說是蚊子咬的!”

  當然不是,咬人的是牙醫師兼酒吧老板。顏雅淇努力保持冷靜,可惜燈光下看得清清楚楚,她的豐唇略腫,雪白的脖子上有淡淡的紅痕,眼波流轉,神色慌張,分明就是被男人熱吻過的樣子。

  從臉畔開始,一陣陣火辣辣燒上來,“我,呃,那個……呵呵呵。”

  “呵什麼呵!你偷偷交男朋友了!為什麼我不知道?是誰,是誰啦!”倪夏生抓狂歸抓狂,但不愧是從小一起長大的表妹,她一陣瘋狂亂問之後,突然冷靜下來,用非常鎮定的聲音問:“該不會是那個楚老板吧?”

  “啊--”顏雅淇慘叫一聲,掩面。

  “可惡,你害我輸掉一千塊!”倪夏生放開她,自己又倒回沙發上去,長吁短嘆:“我還以為你會撐久一點,沒想到真的被酒保說中。”

  “你們在打賭?”顏雅淇吃驚,臉漲得通紅,比喝了酒之後還嚴重數百倍,還口吃了,“我,我……跟他……”

  “很明顯啊,兩位。”倪夏生舒舒服服躺著,手指卷著自己的長發玩,“我再回去喝酒的時候,酒保就說,他們老板喜歡你這一款的。可是我覺得楚老板不是你的菜啊,所以就賭?。”

  “你又回去過?”

  “常去啊,我不是說那個酒保很可愛嗎?”倪夏生嫣然一笑,還對目瞪口呆的表姊拋個媚眼,“而且也遇過幾次楚老板哦,不過,他從來不跟我搭話,表情超級冷冰冰的,還不準我喝酒。小淇,你真的喜歡那種人嗎?很傲慢的樣子耶。”

  “他……”事實上,顏雅淇自己都還頭昏腦脹。她也不敢相信自己突然跟他進展到這個程度--

  而且,倪夏生又回去店里喝酒,還遇過好幾次楚恆!那為何她的負債沒有繼續往上攀升,楚恆也半聲不吭?

  在倪夏生身旁坐下,顏雅淇長長吐出一口氣,扶住自己的頭。

  “談戀愛這種事……”倪夏生也沉默了片刻,才看著天花板,幽幽說:“你也該有新的男人了,只是,戀愛真的是必要的嗎?你想清楚了?”

  她一面說,一面無意識地輕輕撫摸著自己的左腕。那上面……有一道傷痕。

  顏雅淇注意到了她的動作,一陣心疼,伸手抓住表妹的手。

  誰沒有在愛情里受過傷呢!但是,在那個燈光幽暗的辦公室里,在那個俊美男人熱烈又霸道的進攻下,她確實……毫無抗拒的能力跟意願。

  “沒有,我一點都沒有想清楚。”她最後頹然承認。

  “我真的不知道怎麼會變成這樣。”

  “真的不知道嗎?”倪夏生注視著顏雅淇。在她眼中,這個表姊臉蛋甜美,個性又好,超級負責任又會照顧人,當年在異國相依為命的時候,大大小小事情都是她在張羅照料,連回到臺灣之後,都是大人了,她還是像媽媽一樣守護著倪夏生。

  這樣好的女孩,應該要被好好疼惜,寵愛,偏偏事與願違。

  “他會讓你開心嗎?會照顧你嗎?會以你為重、尊重你、遷就你嗎?”倪夏生像是問她,又像是自問,“那個楚老板,那麼會賺錢,又長得帥,看起來就很大男人、很自我中心的樣子,這樣的人……”

  看起來是這樣沒錯。但一-

  這個霸王般的大男人,也會毫不猶豫的保護她,還會逗她笑。

  對她來說,這樣就夠了。

  “我還搞不大清楚狀況,就變成這樣了。”最後,顏雅淇苦笑了一下。

  “無論如何,不是該祝福我嗎?”

  “嗯,我是很想,可是--”

  倪夏生還沒講完,就被一陣手機鈴聲打斷了。

  表姊妹倆面面相覷。這麼晚了,會是誰還打電話來?

  “你到底在干什麼?”顏雅淇接起手機,那邊傳來很大男人、很自我中心、很不爽的低沉嗓音。

  “上去這麼久了還不關燈睡覺,我剛怎麼交代你的?”

  “啊!”顏雅淇大吃一驚,隨即想起,剛才楚恆堅持要送她,她又堅持兩人都不可以開車,協調之下的結果,就是兩人一起搭計程車,先送顏雅淇回家。

  因為太晚了,他怎樣都不放心,在樓下看著她上去,還要求她早早休息。

  沒想到他會在樓下一直等,等到現在還沒離開!

  “啊什麼啊,你如果--”

  “我要睡了!現在就去睡!馬上去!”她嚇得大叫,撲過去關大燈,客廳立刻陷入一片黑暗。反射動作結束之後,她才懊惱地回神,干嘛這麼聽話啊?他一大聲就讓她唯命是從?

  “這樣才乖。早點休息吧,今天你也累了。”楚恆的語氣恢復正常,一面交代計程車司機開車,一面低低說:“晚安,明天等我電話。”

  “嗯,晚安。”

  掛了電話她忍不住又想大叫:誰要等電話啊!真霸道!這人談戀愛怎麼跟他做任何事一樣,那麼自信滿滿;而她,怎麼跟平常那麼不一樣,聽話得要命!!

  一回頭,已經坐起來的倪夏生抱著抱枕,滿臉新奇的看著她。

  “你還有什麼要說嗎?”顏雅淇忍不住嘆了口氣,“就說吧,沒關系,我挺得住。”

  “楚老板還在樓下?為什麼不請他上來?”貼心的表妹擠眉弄眼。

  “他只是……他……我……”頹然坐下,她把臉埋在手掌中,“完蛋了,我連話都講不清楚了。”語言能才退化!

  “正常的。你常常這樣。”表妹伸手拍拍安慰,“而且他很體貼,不是嗎?送你回家還確認你一切OK才走,有加分。”

  顏雅淇從指縫間瞇眼看表妹,“你剛剛好像不是這樣講的?”

  “剛剛是剛剛,現在是現在。”表妹笑瞇瞇,“在剛剛到現在的中間,我已經看到你接他電話那種又慌又開心的樣子了,所以立刻改變立場。”

  她沒搭腔,只是若有所思看著倪夏生。

  “而且,楚老板身材不錯,你就好好享用一下--”

  有人抄起另一個靠枕,狠狠摔過去,伴隨著嬌斥:“倪夏生,你住嘴!”
作者: long032    時間: 2013-5-7 10:14 PM

第五章

  一出診所,楚恆就知道自己被盯上了。

  首先,診所對面那幾個混混打扮的小伙子,才一看到他出現,就丟下一站了起來;當他轉彎走向自己車子對,那些人根本就是用小跑步追上來。

  但他沒有閑工夫這些蝦兵蟹將。最近除了固定看診洗牙拔牙抽神經之外,要照顧兩家酒吧,要進行新酒吧的籌備事宜,還有,要談戀愛。

  戀愛這種事情啊……在他的“待辦事件”清單上,一直是排在很後面的。

  而且活到三十二歲了,像楚恆這樣的男人,交起女友來自有一套流程,什麼時候該做什麼事、說什麼話、會得到什麼反應,他也了然在胸,簡直像自動駕駛一樣的簡單,不用大腦。

  跟其他事項一樣,他會把談戀愛這件事安排得好好的,妥善卡進他忙碌至極的行程里面。

  不過,當然有這個“不過”,這次遇上的對手,看似乖巧,卻有點難纏。

  就像那棟鬼屋的買賣一樣,一開始覺得手到擒來,但實際接觸之後,發現狀況完全不像預想的那麼簡單--那幾個黑衣小混混,就是附加的麻煩之一。

  來到酒吧,環境先巡視一遍之後,當然又是一大疊的明細、請款單等著他。這些都是例行公事,幾年來做慣做熟的,不過大家都發現,老板今天流露出相當反常的煩躁。

  “這個重復兩次了,報帳的時候有仔細看清楚嗎?”他頭也不抬地在吧臺看收支狀況,筆記型電腦的熒幕冷光映在他表情嚴肅的俊臉上,還挺可怕的。

  “人有失手,馬有失蹄嘛。”小胡子笑瞇瞇地擦著玻璃杯,一面說:“一點小誤差這很正常啊,就像顏小姐雖然跟你約好,也不過就遲到了十五分鐘而已,塞塞車啊,下班前突然接了個電話等等,都是正常誤差范圍。”

  “我有問你這麼多嗎?”他冷冷看酒保一眼。

  “為老板分憂解勞是職員的工作之一。”酒保把一杯琥珀色的美酒放到老板面前,“要不要先喝一點、放松一下?新進來的二十一年,先驗個貨怎麼樣?”

  “我不需要。”

  “老板,您很需要的。就算不是酒,也可以試試看別的放松方式。”

  “比如什麼?學瑜伽嗎?”嘴角揚起嘲諷的笑。

  “那就要請問顏小姐了。”語氣稍嫌媛昧。老板正要開口教訓,只見酒保對老板眨了眨眼,看向酒吧門口。

  進來的可不就是遲到的顏雅淇,一身輕便休閑打扮,七分牛仔褲配人字拖鞋就算了,上身居然大大方方就穿著一件顏色鮮艷的細肩帶上衣。一看到楚恆,小臉上就綻放明亮的微笑,和楚恆立刻沉下來的臉色形成強烈對比。

  “你就穿這樣在路上走?”等她走近,楚恆立刻發難。

  “咦?什麼?”顏雅淇臉上有著淡淡紅暈,氣息也有點急促,好像是趕著跑過來的。聽他一質問,有點困惑地看看自己,又看看他,擔心地問:“又是太隨便嗎?可是今天周五,大家都穿得很輕松。”

  輕松是一回事,有必要穿得這麼露嗎?他滿臉不贊同地打量她。顏雅淇一點也不胖,但也不是骨感的女生,肌膚又白嫩,那件稍微緊身的細肩帶上衣穿在她身上,更是突顯她身材日凸有致,非常引人注目。

  看慣了所謂的大家閨秀,她這樣的打扮確實讓楚恆很傷腦筋。好幾次對她說過,這里不是澳洲,穿衣服要稍微注重一下品味,融入社會--

  “顏小姐今天看起來又活潑又有精神,真是賞心悅目呢。”小胡子酒保過來送飲料順便打破僵局,又被楚老板以冰冷兇狠眼光殺了好幾次。

  顏雅淇自然會看他臉色,乖乖從背包里拉出黑色小外套穿上。楚恆這才慢慢的恢復正常。

  真霸道!她忍不住在心里嘀咕。已經好幾次這樣了,偏偏兩個人獨處的時候--比如晚一點當他們在後面辦公室歸檔、整理資料時,他就不介意她沒穿外套了!

  “那當然,室內室外、人多人少……都要注意。從外表到言談都要看時間看地點,也要看人。”他還在板著臉教訓。

  不過嘴巴這麼說,身體倒是挺老實的,一把不客氣地拉過小姐,讓她坐在自己腿上。那件黑色小外套很快地默默掉在桌邊。而他的大手也不再繼續翻閱資料或在鍵盤上飛舞,而是撫上她裸露的香肩。

  “我看可以,別人看,免談。”他簡短地下令。

  她又想生氣,又想笑,“你好霸道呀。”

  “知道就好。”嘴角弧度高傲極了。

  而這麼高傲的嘴,接吻時卻非常火熱,令人幾乎要招架不住。一面承受著他的進攻,顏雅淇卻一面好想笑;這位惡霸先生,根本就是把自己的沖動全部轉成怒氣,發泄在她身上嘛!

  “嗯……”礙眼的細肩帶被扭下,彈性極佳的小上衣被拉下之際--

  楚恆倒抽一口冷氣。

  “你……沒穿內衣?”他停住了所有動作,危險地問。

  大眼睛眨啊眨,她仰著小臉,好無辜地解釋:“這有襯墊的……”最近很流行耶。

  “那又怎樣!你直接穿這樣在路上晃!你想勾引誰?”光想到路人都可以看到這樣的美妙春光,楚恆覺得自己血壓已經飄到歷史新高了。

  “你呀。想勾引你。”她勾上他的頸子,甜蜜蜜地輕吻他的耳際,悄悄說,“好像很成功耶。你看起來好激動。”

  很好,有人真的不要命了!

  他狠狠吮吻住那偷偷甜笑著的小嘴,恣意蹂躪,大手也沒有閑著,一手緊緊攬住她的纖腰,另一手毫不客氣地覆上她裸露的豐盈。

  “唔……”她輕輕皺眉,在他蠻橫力道中呻吟,身子卻不由自主扭動著,把已然緊繃到發硬的花蕾送上,往他掌心磨蹭。他當然一點都不客氣接收,揉撫著疼愛著,而略粗質感的掌心讓她敏感得微微發抖。

  “跟我回家去。”他氣息粗重地在她唇際下令。不趕快暫時喊停,離開這里的話,他下一步就是會把她那件廉價牛仔褲給當場剝掉了。

  “不,不要啦。”小姐嬌喘著拒絕。當男人繃緊欲望的俊臉整個沉下來時,才悄悄說:“我表妹今天外宿,你要不要……也來我家外宿?”

  廢話!這還用問嗎?

  既然不用再多費唇舌問答,兩人的唇再度分享一個火熱的,充滿甜蜜誘惑跟承諾的長吻。

  這個男人真的夠霸道。不管在床下還床上。

  看起來是個品味出眾的多金雅痞,但脫去外衣,他有著精鏈勁瘦的身材,想必也是適當分配出時間,非常有毅力地長期鍛煉的結果。然後,他完全拿走主導權,狠狠地享受了她的甜美與性感--

  虛掩的臥房里只留了一盞小燈,顏色鮮艷的床單與枕被一片混亂。糾纏的兩人間,引起紛爭的小背心那抹鮮橘色非常搶眼,也非常礙事。

  她雪白的長腿纏在他的腰際,而他堅硬灼熱的欲望正抵在她溫滑柔嫩的幽密之地,緩緩的,一寸寸的,進占,侵略。

  難受之際又泛著濃濃的甜蜜,她只能不斷放松自己,包容他,全部--

  “你好緊。”而且好甜。他喘息著,用盡全力壓抑自己想要狠狠馳騁的火熱沖動,啞著嗓音說。

  明明是很簡單的事實,此情此景讓他說出來,卻讓她大羞,小手掩住了燙紅的臉,“別說了--”

  “不準遮臉,抱住我。我要看你。”他命令著。

  她當然乖乖聽話,雙臂纏抱上他的頸,豐滿的雪乳頂在他堅硬寬闊的胸膛,兩人不由自主磨蹭著對方,像是要融入彼此,合而為一。

  這種如膠似漆的時候--

  “嗯……”她難受地呻吟。因為被緊緊壓住時,兩人之間只剩下的那件小背心無比累贊多余;被他熱吻愛撫得極端敏感的雙乳,被布料摩擦著,她幾乎要發狂了,“脫掉……好不好……求求你……”

  又嬌又可憐的求饒,卻沒能讓霸王般的沖動男人軟化,相反地,他全身都繃得硬邦邦。

  “不準脫。你不是很愛這件背心,還穿著到處去,想給全世界看嗎?”他喘息著,粗著嗓音教訓:“你知不知道正常男人看到,都會想要剝掉它,然後狠狠的--”

  他沒有說完,只是用身體火辣又忠實地演繹了他腦中想做的事。

  在自己即將要完全失控之際,聽到她的吟哦突然拔尖,“啊--”

  就是現在!他放開了一切壓抑,勁腰毫不猶豫地使力挺動,又急又深的猛烈攻勢,把她逼上了快感的頂峰。尖銳的甜蜜爆發,她顫抖著、不由自主緊縮著,在這個男人的火熱欲望中完全投降。

  她真的投降了。那件很可愛的小背心,以及長相類似的同伴們,從此之後,沒有出過臥房。

  被打入冷宮的,還有也很可愛的雪紡短裙。飄逸又甜美,長度又剛好可以大方展現她的一雙美腿。那次約會,她一走進診所,就被所有人注目--

  而那次他沒有成功忍住。在明亮的診所辦公室里,雙手攀著陽光灑落的窗臺邊,彎腰翹臀,她的短裙被擦到腰際,美腿好好裸露個夠,小褲褲落在腳踩,就這樣,她從身後被怒火與欲火交相狂燒的男人好好教訓了一頓。

  “你真是講不聽,到底……還有多少這樣的衣服?”楚恆緊盯著那張漲紅的側臉,她還咬著自己的手背,知道她正努力壓抑著呻吟,那苦苦忍耐的模樣,真是讓人又愛憐又想欺負。

  “我只是……嗯……別……不可以……”

  他才不聽命於任何人!手一使力,就扒開了她襯衫的前襟,扣子應聲落地。豐滿的酥胸被蕾絲胸罩緊緊繃住,在他一下下進占間隨之震動彈跳,性感得讓人完全失去理智。

  激烈又隱密的纏綿之後,她的衣服算是全報銷了。掩著胸口,小臉蕩漾著紅暈,她靠在窗臺邊,又氣又嬌的瞪他一眼。

  “把我衣服扭壞了,你叫我怎麼走出去?”

  陽光下,剛被狠狠疼愛過的她,誘人又嬌艷。在那一刻,楚恆有幾秒鐘的思緒空白。

  經營診所、酒吧都會審慎考慮,甚至擬出好幾個方案,每個都能預側短期中期長期收支盈虧,想得又長遠又詳細的楚恆,在看到她穿著一身輕薄短,開開心心走進他辦公室的春光之際,居然完全忘記一切,時間,場合、後果……

  統統拋到窗外飛走,當場要了她。

  這個女人邪門。而且跟外表不相襯的危險。他腦海里浮現這個念頭。

  “咳咳。”楚恆難得的尷尬了。他清清喉嚨。

  “我請助理小姐買一套過來讓你換--”

  “不要!”顏雅淇驚恐地掩面尖呀,“那不就會被知道我們……在這里就……”

  楚恆的臉也在發燙。他努力葉自己冷靜,快想別的解決辦法--

  “我記得有多帶一件上衣……”她拉過丟在腳邊的背包,往里面翻找著,一面咕噥,“跟裙子不配,不過也沒辦法了。”不換的話走不出去呀!

  “你為什麼出門都帶這麼多東西?”為了掩飾,楚恆趕快找別的話題。

  “以防萬一啊,誰知道出門會發生什麼事。”比如今天就是最好的例子。

  她頭也不抬地說,語氣天經地義。

  楚恆微微皺起眉。有一點什麼不大對,但他說不上來。

  因為罪魁禍首是他,所以楚恆擔負起伺候小姐更衣的職責。他幫她脫下扣子都被他扒掉的襯衫,換上剛翻找到的T恤,一面忍不住低聲責問:“你的衣服都這麼輕薄?”

  料子輕薄,於是忠實呈現出底下嬌軀的窈窕。他嘴里雖這樣說,雙手又再度不聽使喚地隔著薄衫游移起來。

  “我怕熱嘛。”她自然知道站在她身後的男人嘴有多壞,也知道他有多麼迷戀她的身子。超矛盾,但這就是他!

  甜蜜蜜笑著,她側著臉,讓火熱的唇印在她耳際、臉頗,終於,又再度吻在一起,分享一個也一樣甜蜜蜜的,分也分不開的吻。

  輕薄的雪紡裙果然沒什麼實質功用,他再度堅硬起來的欲望,清清楚楚抵住她圓翹的臀。她側身扭了扭,乖巧地調整好角度,讓他的大掌能順利伸進她輕薄的T恤下,往上捧握住她繃得好緊的豐盈。

  大拇指繞著性感圈圈,揉弄尖端緊縮堅硬的蓓蕾,他灼熱的氣息在她唇間,低低吐露:“我想要你。再一次。”

  能說什麼呢?霸道的下令,她通常都只能乖乖接受呀。被攔腰抱起,往沙發走過去時,她把滾燙的小臉埋在他頸邊,悄聲祈求:“拜托別又拉壞我的衣服,沒得換了哦。”

  “嗯。”

  雖然這樣應允,但把她放倒在沙發上,直起身子之際,她清楚看見他眼眸中的火熱光芒--彼此都知道,這不會是一件簡單的差事。

  側過臉,她藏起忍也忍不住,偷偷又甜蜜的笑意。

  他,真的好容易勾引呀。

  當然了,楚恆不是只批評,不做事的那種人。他開始積極分析,試圖改善狀況,擬定策略,併立刻采取行動。

  當他準時去接她下班時,車里后座堆了一個又一個的紙袋。因為知道楚恆是會把車內整理得一干二凈,一點贅物都不會出現的人,所以顏雅淇有點好奇地回頭看了看。

  “那些是什麼?你下午蹺班沒看診,跑去逛街了?”

  他給了她一個“開什麼玩笑”的眼神。蹺班?這輩子沒做過這種事。當老板就是這點不好,沒有蹺班的自由。

  “衣服。”他冷靜地答,一面開動車子。

  她先偏頭欣賞他開車的側臉。沒辦法,男人帥就是這樣,做什麼都帥;加上顏雅淇其實當司機習慣了--從考到駕照以來,都是她接送人,沒有被接送的慣例--所以,對於男友的體貼,她真是滿心感激。

  “這麼多衣服?繼診所,酒吧之後,你打算投身服飾業嗎?”她眼晴一亮,“你做生意通常都會成功。如果真的成了服裝業的大老板,可以讓我采訪寫個特稿嗎?”

  他嗤之以鼻,“如果沒記錯的話,貴雜志已經連續三期都采訪服裝非常沒品味的名人了。恕我婉拒。”

  顏雅淇怔怔地望著他,然後突然傾身過去,親了一下他的臉。

  他微微一笑,調侃著,“原來詆毀你可以得到獎勵?”

  “謝謝你花時間了解我的工作。”她真心地說。

  她任職的是流行雜志,就是超商架上花花綠綠卻不大有辨識度的那種,瞄準的讀者客群其實是年輕女孩,男生大概從來不會注意。但楚恆沒有聽過就算,還去找來認真看過了,怎能不讓她感動?

  “這獎勵還不錯。需要的話,我還可以多批評幾句。”他的笑意蕩漾在眼角導唇際,對著她使個眼色,“後面那些都是要送你的,先看看吧。”

  “送我?為什麼?”她笑問。

  隨便看了一兩個紙袋,顏雅淇又默默把它們放回去,笑意也淡了。

  送她回到家,楚恆自己提了大包小包跟在小姐身後。上去之後,也一件一件拿出來,好整以暇地幫她放在桌上、沙發上展示。她的小客廳突然變身成了像工作拍照時用的展示間,整個亮了起來。

  “為什麼要買這些送我?”顏雅淇站得遠遠,手背在身後,困惑地問。

  “我想應該會適合你。”他一面仔細放好一件件衣服,一面抬眼看她,“我老是在批評你的服裝,光批評太沒建設性了,不如就試試看這種方式。”

  “你少講兩句就好了嘛。”她還在掙扎,勉強開著玩笑。

  “先來試穿看看,就這件。”下令。

  她走過去,遲疑地接過楚恆遞過來的藕色針織衫。

  顏色很含蓄美麗,款式也優難大方,只不過--

  “我不瘦耶,穿這種樣子的衣服很顯胖,不好吧。”她含蓄地拒絕。

  “那這件呢?”

  “小禮服?”緞子質科、銀反色的美麗短禮服,一穿上一定就活生生是個名媛。可是……“我大概沒有場合要穿到這麼正式的衣服哦。”

  “等你代表雜志去領獎,或跟我家人吃飯的時候,就可以穿了。”楚恆說。

  楚恆不是會隨口亂說、亂開玩笑的那種男人。所以,顏雅淇只是默默望著他。

  再遲鈍的人也看得出來,她對於這樣豐富的饋贈並沒有太開心。楚恆放下了衣物,走過來輕輕攬住她,濃眉皺了起來。

  “怎麼了,不高興?”

  “哪個女生被嫌棄不會穿衣服的時候,會高興的?”她死命盯著他胸口的襯衫扣子--是是是,這位品味大師穿的襯衫扣子果然是貝殼材質,不是塑膠--嚷著。

  楚恆有些困惑,“之前我們已經談過很多次這個話題了,你好像沒有這麼不愉快,連我殘害你的衣服,你也都接受了。”

  “我以為那只是你想扒光我,跟我親熱的藉口。”所以她都乖乖配合啊。

  “那也是原因之一。”楚恆微笑著承認。

  “先別想那麼多,交往中的男女朋友互相選禮物,是很正常的,你難道沒收過男人禮物?”

  “沒有這麼貴的。”她瞇眼偷看旁邊黑色紙盒,里面裝的,是她一個月的薪水還買不起的名牌皮包。她工作的環境中人人練就火眼金晴,讓同事們看見她用這樣的東西,閑話更是會如雪片般飛舞吧。

  “你們女生不是最愛說感覺最重要,金額不是重點嗎?”他口氣還很輕松,帶點調侃的笑意。

  懷中的她沉默了。

  半晌,才幽幽地反問:“這些,都是你前女友們教會你的?”

  “嗯?”

  楚恆到現在才有所警覺。他發現自己好像被困住了,而且,是他自己挖了一個大洞,然後在不知不覺中,已經掉進去了。

  他第一次深刻了解到“恐慌”的感覺。就算當初酒吧連續虧損快一年,金額大到可怕的時候,都沒有這麼恐慌過。而恐慌,是因為完全的困惑。

  到底做錯什麼、說錯什麼?前女友是交往中的禁忌話題沒錯,但他一個字都沒有提過啊!而且送禮物給女友,還是親自用心特意選購的,不是應該會讓她超級開心嗎?也完全不是這樣。

  劇情都不照他的意思發展,實在太令人焦慮了。

  “可以稍微解釋一下嗎?我好像……不太了解你的意思。”他稍微拉開了距離,低頭俯視著她。語氣雖溫和,卻帶著無形的壓力,隱約透出“給我好好交代清楚”的味道。

  “沒有呀,只是隨口問問而已。”她嫣然一笑,離開他的懷抱,逕自往小廚房走去,“要不要喝點什麼!有冰水,還有紅茶--”

  他瞇眼望著她窈窕背影,心里可說是五味雜陳。喜歡、困惑、渴望,懊惱、受挫……還有很多說也說不清楚的情緒,全部糾結在一起。

  這個女生到底還要多麻煩?說真的,他沒有心理準備。

  “我想我們似乎需要談一談……”沒什麼原因,他直覺就是該這麼說。

  “好呀,要談什麼呢?”顏雅淇拿了兩杯冰水回來,遞給他一杯,然後選擇離他最遠的位子坐下,自顧自的喝起水來。表情雖正常,但那雙大眼晴里並沒有笑意,而是帶著距離地看著他。

  被這麼一反問,楚恆居然詞窮了。不知為何,他很強烈的感受到,現在不管跟她講什麼,都會是碰壁的狀態。

  這應該就是顏雅淇式的鬧脾氣了吧。當然每個人都有脾氣,只要他冷靜下來好好想一想,一定可以找出解決方法。可惜的是,被那雙烏溜溜的大眼睛這樣盯著看,他居然沒辦法冷靜下來。

  楚恆用手指梳過短髮,“我不懂你為什麼--”

  還沒說完,他的手機此刻不知算攪局還是解救,在他上衣口袋里開始大肆震動起來。他做個抱歉的手勢,先接再說。

  “老板。”是小胡子酒保,口氣十分沉著冷靜,“店里有點狀況,你可以過來一趟嗎?”

  “什麼事?一定要現在嗎?”楚恆皺起眉,看了一眼在沙發上好整以暇喝冰水的小姐,百般不願意離開。他要解決問題啊--

  酒保沉默了片刻,沒有回答。讓老板自己去決定。

  如果不是極重要或麻煩的事,酒保一定會自己搞定;這幾年來,酒保是楚恆最得力的助手。如果已經到要打電話來求援的地步,那麼一定不是小事。

  “好吧,我現在就過去。”

  “請代我向顏小姐致歉。”酒保笑笑地說,一面掛了電話。

  他把手機收好,沉吟片刻。

  “我--”

  “要走了?開車小心。”顏雅淇笑了笑,手一揮,甜甜地說,“這些東西我幫你收吧,過兩天送回去。你不用擔心。”

  這一記回馬槍夠厲害,楚恆整個說不出話來。深深看她一眼,最後,暫時只能宣告放棄。

  “也好,我們過兩天再談。”

  走出她的公寓大門,楚恆再度看到對街的黑衣人時,真的花了很大的力氣才制止自己,不然,他真的非常想走過去挑釁一番,當發泄也好。

  因為,他真的是一肚子悶氣,完全不知道怎麼辦。

  女人怎麼這麼麻煩,投資報酬率這麼難以預側?
作者: long032    時間: 2013-5-7 10:14 PM

第六章

  過了兩三天,顏雅淇說到做到,真的在下班後大包小包地來到酒吧。

  “老板送的?”酒保用眼神跟她打了招呼,微笑問:“不喜歡?我們老板選東西的品味應該非常好才對呀。”

  “品味太好了,這就是問題。”她聳聳肩,沒;解釋。

  “你們老板呢?”

  “晚一點才會過來。他今天診排多了,還沒看完。”

  “那我先把東西放辦公室。”面對酒保的詢問,她微笑婉拒,“啊,謝謝,不過我馬上就走了,不用幫我準備飲料。”

  才進去又出來,短短幾分鐘的時間里,酒吧里輕松的氣氛已經消失。取而代之的,是緊繃的空氣。連滿座的客人交談聲都壓低了。

  主要原因,應該就是大刺刺坐在靠門口那幾桌的黑衣人。他們一看就是生面孔,不是常來這種酒吧的顧客,正旁若無人的大聲吆喝,要酒保快點上酒。

  “不是酒店嗎?怎麼沒有小姐來幫我倒酒啦?”

  “切個拼盤上來!快點!海帶跟豬肝都要一點,還有花生!”

  “拜托喔,酒店沒有維士比?那要喝什麼?玫瑰紅也沒有?這什麼爛店?”

  “最貴的威士忌拿出來!”

  最可怕的是,他們居然一個一個拿出香煙互相敬來敬去,打火機也拿出來,然後大搖大擺的在禁煙標志下面吞云吐霧起來。

  “各位客人--”酒保還是敬業,送上他們點的酒,一面好言相勸,“這邊不能抽煙,麻煩移駕到我們劃定的吸煙區,可以嗎?”

  “說什麼啦!”

  “你是不是gay啊,穿這種襯衫笑死人!”

  完全不聽就算了,還流里流氣地哄笑起來。

  “各位已經影響到別的客人,麻煩配合一下,可以嗎?”酒保臉色也沉了,露出從沒出現過的嚴肅表情。

  “再這樣下去--”

  “怎樣?要怎樣?叫警察嗎?去叫啊。你們管區可是我們在罩的。”

  “先叫你們老板出來啊,上次已經跟他講過了,該給我們的準備好了沒?”

  “你們上次打壞店里的設備跟桌椅,賠償的部分……”

  “跟我們談賠償?”混混們一陣大笑,有幾人干脆用力踹了幾下桌子,“怎樣,就是要弄壞,你敢對我們怎樣?還不是要趕快呀老板來!笑死人!”

  眼看鬧得不可開交,其他客人都流露焦躁不安,頻頻往這邊看時--

  一個窈窕身影快步走向前,啪的一聲,小手拍在桌上!

  眾人都是一驚,靜了片刻。

  “你們到底要怎樣?吵死了!”沒想到,臉蛋甜美的她,要兇起來也這麼有氣勢。顏雅淇手撐在桌上,盯著帶頭的混混,一個字一個字說:“喝酒,不然就滾出去。”

  落差實在太大,幾個混混居然膛目結舌瞪著她,好一會兒回不了嘴。

  “煙給我熄掉,馬上!”聲色俱厲,“到底要不要喝?”

  “要、要啊。”混混口吃了。

  “要喝就來喝,倒酒。”

  煙熄掉了,兩杯威士忌立刻有小弟倒好,顏雅淇拿起其中一杯,眼神兇焊地示意,要帶頭的小混混也拿起酒杯。

  這時整個店里已經靜到只剩背景音樂,大家的眼光都集中在她身上。

  包括剛走進店門的楚恆。他和酒保交換一個眼神,先按兵不動。

  顏雅淇給對方一個不屑的表情,然後,仰頭一飲而盡。

  “換你。”烈酒下去,她面不改色,挑釁小混混,“你喝不過女人嗎?不要開玩笑了。要不要我讓你一杯,從此之後你外號改叫小妹?”

  “我……”快要被改名的小混混整個臉漲得通紅,硬著頭皮喝下去之後,臉就更紅了。

  “再來。”她還不想放過人家的樣子,繼續叫陣,“有本事叫這麼貴的酒,應該有本事喝完。來,我們再喝。”

  “小姐……”對方居然有點討饒的樣子。

  “不喝了?來酒吧不喝酒干嘛?那就出去。”

  結果剛剛兇神惡煞的四,五個小混混,一聽她這樣說,居然真的乖乖起身,好像小學生一樣,列隊走了出去。

  目送他們出門之後,眾人都松了一口氣,笑意也回到酒保的臉上。他慢慢走過來,笑問:“顏小姐,要不要再來一杯威士忌?本店招待。”

  “你別自作主張,沒問過你們老板--”這酒很貴耶。

  “我說可以。”楚恆這才開口,他也走過來到她身邊,大掌很自然的就輕扶在她的後腰,低低笑問:“沒想到你這麼有魄力,令我刮目相看。”

  顏雅淇的反應很突兀。對於他的親昵舉動,她居然是立刻彈開,一面還有點不安地回頭張望。

  “怎麼了?”楚恆微微皺眉,“我以為你一點都不怕那些人?”

  “我……我是不怕。”剛剛一人對抗那麼多人都面不改色的她,此刻居然支吾其詞,明顯地慌張,“你什麼時候來的!剛剛進來!還是很久了!”

  “從你一開始罵人,我就站在後面看了。”他忍不住笑,“還真帥氣,沒想到你有這一面。本來以為你是乖乖牌呢。我以後要對你更客氣一點才是。”

  顏雅淇勉強笑了笑。

  “嗯,哈咯,對呀。那你們忙吧,我先走了。”

  當然他不會讓她就這樣匆匆忙忙逃掉,大手探出,直接扣住她的腕。

  “你忙著上哪兒去?”

  “呃,我、我只是拿東西來還你的,在辦公室里面。”她還是想逃跑。

  楚恆不肯放,臉色沉下來,充滿威嚴地下令:“坐下,把話講清楚。”

  “沒有什麼好講--”

  “賭氣是最浪費時間的事。你有什麼想法,請講清楚。成年人不要再玩小女生耍脾氣、要人猜心思那一套。”他教訓她,“對於我的做法,你有什麼不滿,盡管提出來,我們可以討論。”

  “嗯,嗯,我知道,你說得都對。”完全不想戀戰,顏雅淇很明顯的沒有在聽。她指著他身後,睜大眼睛說:“咦,酒保大哥好像要找你?”

  楚恆居然中了這個計。他不耐地轉頭……但他身後哪有人?

  趁這個空檔,顏雅淇掙脫他的大掌,頭也不回地,一路狂奔出了酒吧大門!

  “老板,不用去追嗎?”酒保還整組好好的在吧臺後面忙;手很忙,嘴也沒閑著,看著一臉挫敗又不爽的老板走過來,忍不住要詢問:“顏小姐鬧脾氣?”

  “隨便她了,莫名其妙!”鬧脾氣的明明是他!

  “你就這樣逃走了?”倪夏生聽完,立刻大叫:“你發神經了嗎?那些衣服跟皮包,你不要的話,可以給我啊!全部還回去干什麼!楚老板又沒有變裝癖,他又不能穿,萬一被他拿去選別的女人呢?”

  “那就拿去送啊。”顏雅淇悶悶地說。想到那個充滿氣質美的前女友發……

  是,那位小姐的打扮無懈可擊,完全就是低調又高難的名媛淑女風。就算在崩潰大哭跑走的時候,也像是在演偶像劇。

  應該也有不少是楚恆貢獻的吧?當然這些都發生在她與楚恆交往之前,顏雅淇非常清楚,但理性上接受了,情感上卻老是要繞進牛角尖里去,真煩人。

  她們周末相約聚餐,明明是表姊妹倆都愛的好餐廳,有人卻明顯的心神不寧加情緒低落,倪夏生已經把整盤義大利面都吃光了,桌子對面那一位的食物卻幾乎沒動到。

  “你這樣很鳥耶。”倪夏生忍不住說,“躲起來自己哭這種戲碼,我以為是上個世紀的流行,沒想到你到現在還在用。”

  “我沒有躲,也沒有哭。”但是有嘴硬。

  “明明就有。你們已經好幾天沒見面也沒聯絡了不是嗎?”倪夏生百無聊賴拿起手機把玩,“人家楚老板明明有找你,前天還到家樓下了,你還裝不在干嘛?真是莫名其妙耶你。”

  “他……”顏雅淇把盤子里花娜菜推過來,又推過去,就是沒打算吃它的樣子,半晌,才接口,“他追得太緊了。我不想跟他進展太快。”

  表妹從手機上抬眼瞄了表姊一下,“你是開玩笑的吧?你們進展已經不能踩煞車了。我可是有眼晴,自己會看的。”

  顏雅淇臉紅了。上次真的是個意外。

  本以為倪夏生跟朋友出游,當晚不會回來,熱戀中的兩人正糾纏得難分難舍時,被折回來拿東西的倪夏生遇個正著!

  是,她的臥房門只是虛掩;是,當時她被剝到只剩一件小內褲,跨坐在男人的身上;是,他正埋首她胸前,恣意品嘗著她雪白豐滿的嫩胸……

  是楚恆先警覺,他突然停止一切動作,只是抱緊她,然後在她耳際沉聲提醒:“噓,你表妹似乎回來了。”

  她立刻咬住下唇,抑遏自己的呻吟,同時,全身瞬間僵硬。

  真的,真的,真的尷尬到爆炸。

  “我那天匆匆忙忙,拿了東西就又出去了,是不小心看到一眼而已嘛,反應不用這麼大。”忌憚著其他客人,倪夏生傾身向前,小小聲說:“我猜得果然沒錯,楚老板身材很好。有這麼優質的男人,你應該要把握機會好好享受他啊!”

  有人的臉紅到已經快要爆炸。她確實極享受跟楚恆在一起的時光,不管在閑聊抬杠,在分析各業投資報酬率,在吃飯,在散步,還是甜蜜纏綿。有他強勢帶領,她真的嘗到了身為小女人最銷魂的滿足,像是毒癮,一旦沾染,恐怕戒都戒不掉。

  問題是,他真的太優質了。

  “享受是一回事,可是……”沉默好久好久,臉上紅潮稍微退了,她還是持續虐待著盤中花娜菜,沒抬頭。

  “我越來越害怕了。”

  “怕什麼?”

  “怕我太認真。”她悶問地說,“享樂是不能認真的。”

  “那你一開始何必接受他?還是說干柴烈火,忍都忍不住,對吧?”倪夏生看似傻大姊,對這樣的事情卻已經爛熟於胸,尤其,她實在太了解這個只大自己兩歲的表姊了。

  “這就是你跟我不同的地方了,小淇。就是因為不能認真,所以才更要及時行樂啊。”

  “你會用成語了!”顏雅淇超訝異又超開心。

  “那不是重點啦。照我說,你應該每天守在診所或酒吧,等他一有空就立刻撲上去;你看你最近整個人多漂亮!在發光耶。”

  她下意識地摸摸臉蛋。真的,她自己也發現了。就連這幾天故意閃躲不見面的時候,想到他,又酸又甜,矛盾到極點,到最後,還是有種流轉的笑意要冒出來,忍都忍不住。

  這可是怎麼辦呀,沒料到會這麼不受控制;而且,自己沉迷下去就算了,還有更麻煩的事在他們面前--

  “說到這個守在診所跟酒吧前……”顏雅淇低下頭,臉上的光芒再度消失。她悶悶地盯著還堆滿食物的盤子,“前幾天在酒吧,不是遇到了來找碴的小混混嗎!我覺得……那些,應該是我們認識的人。”

  “啊。”倪夏生發出同情的聲音,“是舅舅的手下!”

  “我猜是。他們已經不只一次去酒吧了,而且,我有一次在診所也看到類似的人在徘徊。”顏雅淇嘆了一口氣,“我早知道他們不會放過我。”

  “小淇,你不要想太多,對你身邊的人有點信心嘛。”

  “我已經不期望男人會了解了。而且就算了解,又怎麼樣呢!最後還不是會分開。你又不是不知道外公,舅舅他們那種人的脾氣。只要讓他們知道有對象,就一定會變成這樣,你看我爸,還有姨丈--”

  “哎喲,拜托!時代不同,狀況也已經不一樣了,我們也不是媽媽、阿姨那一代的人,外公也死掉了啦。我比你樂觀很多,你真的要學學我。”

  說著,超級樂觀活潑的倪夏生突然舉起手,像是招呼著誰過來。

  “我還沒吃完耶。”雖然完全不想繼續吃,她也不想浪費,現在叫服務生過來收盤子干嘛?

  顏雅淇困惑地抬頭,正好看見表妹對著她……身後,露出一個燦爛無比的甜笑。不會吧,難道連來普通餐廳,倪夏生都要招蜂引蝶嗎?

  她皺起眉,正要開口教訓時--

  “哇,你真的來了耶。我還以為你會趕不到呢。不辜負我一進餐廳就開始瘋狂傳簡訊給你。”倪夏生笑如春花,開開心心地對顏雅淇身後的人說。

  原來倪夏生玩手機玩了一晚上,根本不是因為聊天太無聊?!

  而顏雅淇只覺得背後一陣涼,整個人不由自主緊繃起來。還沒轉過頭,她就知道站在她身後的人是誰了。

  “謝謝你通知我。”不就是楚恆那低沉又有質感的嗓音。隨即,有力的大掌按上顏雅淇的肩,“不快點趕過來,誰知道這位小姐又要躲到哪里去了。”

  “我幫你這個大忙,那禁令可以解除了嗎?我可以回去你酒吧喝酒而不被趕走了沒呀?”

  “還是不行。不過,我會重新考慮。”大王格外開恩。

  “好吧,那我先走了,你們慢慢聊?。”通風報信的倪夏生還有膽對表姊眨眨眼,“太晚回來會吵到我睡覺,你今晚不如外宿好了。就這樣決定?。”

  可愛的叛徒表妹走後,楚恆很自然大方的就在那個位子坐下。也不說話,只是好整以瑕,安安靜靜看著她。

  顏雅淇的心泙泙跳得好快,像是要從喉嚨跳出來一樣。莫名其妙,明明已經那麼親密了,怎麼被他這樣盯著看的時候,還是會緊張呢?

  她可沒有做虧心事--

  “顏小姐,您的氣生完了沒有?可以接見在下了?”

  這是什麼,這就是惡人先告狀,她哪有這麼霸道!她忿忿瞪他一眼。

  “我又沒有在生氣。誰跟你說我在生氣的?”

  “你不接我電話、不回簡訊,也不跟我見面,不就是在生氣?要不然,難道是交了別的男友?”他瞇起眼,給她一個警告的眼神,“你最好小心一點回答這個問題。”

  她又好氣又好笑,“應付你一個麻煩鬼就夠忙了,哪有閑工夫找別人?”

  楚恆居然很滿意這個答案,完全不介意被叫做麻煩鬼。他微微笑了,嚴肅俊臉的線條導表情也放松了些。他好自然的說:“晚上跟我回去?”

  顏雅淇遲疑了一下,咬住下唇。

  “我們該好好談一談。你欠我一個解釋。”他斬釘截鐵地決定。

  所以半小時之後,她第一次走進楚恆家。

  她當然知道楚醫師、楚老板是有錢人,不過,走進他住所時,還是稍微吃驚了一下。他的房子是某豪宅大廈的樓中樓,裝潢完全就是可以上建筑雜志或電視節目被介紹,隨時會從房間里走出來一個設計師,講解各項設計精神,連墻角隨意放的擺飾都有深厚意義的那種漂亮房子。而且,一塵不染。木頭地板在鹵素燈下散髮著淡淡的光嘗,亮得好像穿襪子走上去馬上會滑倒。

  “拜托,不要說這是你親自設計的。”顏雅淇忍不住喃喃說,“也不要告訴我一年到頭這房子都干凈成這樣。太超現實了。”

  “當然不是,我哪有那個閑工夫?”楚恆嗤之以鼻。

  “只是找到好設計師而已,我從頭到尾都沒插手。房子則是有請人打掃。我是很忙的,如果還要管這種項事的話,完全就是浪費我的時間。”

  是,在楚恆身上,時間真的就是金錢。不過……

  “那,之前買給我的衣服跟鞋子、包包,也是托助理買的吧?”她恍然大悟之際,忍不住有點小小的失--但這是天經地義啊,他那麼忙,小說或戲劇里的多金男主角,哪個沒有得力的好助理幫忙處理女友事宜?

  好吧,不只是小小失望而已,還有點酸酸……

  “錯,那些是我上網選的。”他講得皇恩浩蕩的樣子,“現在很多名牌都可以網路訂購,直接寄到臺灣,根本不用出門。”

  “那你怎麼知道我的尺寸--”

  他來到沙發落坐,長腿大刺刺的就擱上玻璃咖啡桌,舒舒服服的。還用那種含笑的眼神從頭到腳打量她,又從腳看上來,看得她全身發熱,心跳又加速了。

  “你的尺寸,我非常熟。”沉沉的嗓音里,轉隱約的笑意。

  這個人!真是過分!

  “坐吧。”他丟了一個抱枕過來給她,指著對面的單人沙發說:“坐下來好好的告訴我,你到底在發什麼脾氣?鬼屋到底跟你有什麼關系,那些來踢館的流氓為什麼會看你的面子,乖乖離開?”

  顏雅淇抱著深紅色的皮面抱枕--發神經了,抱枕用到這麼柔軟的小羊毛,大概有多昂貴,顏雅淇心里有底,還這樣隨便散落沙發上--她一面想著,一面呆呆地坐下。

  事實上,她已經被一連串意料之外的犀利問題給震呆了。

  “你到底是誰?”正對面,楚恆閑閑地問,眼神卻無比銳利,如鷹般緊盯著她這個獵物。

  不能……再逃避了。今晚,他不會輕易放她走的!

  “我的外公是流氓。”

  幾經考慮,百轉千回之後,顏雅淇的開場白就是這麼直接而簡單。

  “哦?”俊眉一挑。

  “不是你想像的,飆個車,吃個檳榔,偶爾糾眾打打架那種小角色,而是治平專案榜有名,去綠島服過刑俗稱大哥的那種流氓。他的女兒,也就是我媽媽,她--”她深吸一口氣,又緩緩吐出,發現情緒還是慢慢上來了,只好再深呼吸一次,兩次。

  但糾結的情緒卻理不出頭緒,她真的不知該怎麼好好敘述。

  看她才開個頭就停下來,楚恆也不去催她,逕自起身到開放式的大廚房去,用果然也一定有的膠囊咖啡機沖好兩杯。

  回到客廳,他把熱騰騰的咖啡送到她手上,淡淡說:“喝吧。慢慢的喝,慢慢的說,不用急。”

  顏雅淇在溫暖香氣,和霸道的溫柔中,有種瞬間難言的酸楚。從小到大的委屈和驚恐,似乎就這麼簡單的被安撫了。

  在咖啡香中,顏雅淇似平靜多了。她再度開口。

  “我媽高中還沒畢業就懷孕,後來嫁給我爸--啊,對了,他是我媽的高中老師。這件事鬧得很大,我爸差點被我外公派人打死。不是開玩笑的。”她也一點都沒有開玩笑的表情或神態。

  “反正,這種婚姻也不會長久,我爸受不了外公那邊一天到晚有人來關心,動不動生命就被威脅,老是有黑衣人在住家附近徘徊的日子。我還沒上幼稚園他們就分居了。我媽帶著我到處搬家,因為不想回去投靠外公,加上外公惹的事情多,仇家也多,小學四年級時,有一次我媽和我被人帶去沒有窗戶的小房間里關了一天一夜……這段我可以跳過嗎?”

  她端著咖啡杯的手在微微發抖,聲音也是,猛然喝下一大口咖啡壓驚。

  楚恆非常安靜,他只是點點頭。

  “當我阿姨也因為類似的事情跟姨丈離婚時,她們決定帶著小孩--就是我和夏生--移民國外,逃得遠遠的。我媽還沒來得及搭上飛機就死了。我跟著阿姨、表妹到澳洲去,直到我外公幾年前死掉之後才回來。”

  “令堂是怎麼……”

  “不要問,我不想說。”她又灌了一大口咖啡,喘口氣,繼續說下去,“本來以為外公死後情況會好轉,結果我舅舅完全是我外公的翻版。他用一樣的手法接近、恐嚇我前男友,最後我們只能抱頭痛哭,然後分手。”

  “你前男友應該本來就愛哭吧!”回想那個在酒吧談心都談到掏心掏肺、淚流滿面的娘炮男,楚恆覺得牙根酸酸的,用力咬住,以至於字字都從牙縫里磨出來一樣,“你眼光也真好,我是你舅舅也會逼走他。”

  呼!一個抱枕凌空飛了過來,正砸在他臉上。如果不是怕見血,顏雅淇可能連咖啡杯都會摔過去!

  “你說什麼鬼話?!他憑什麼這樣對我?他是誰?他算老幾?”咖啡加上情緒,顏雅淇整個抓狂了,“為什麼不能讓我過正常平靜的生活?不能放過我們?”

  楚恆起身走了過來,在她面前蹲下,溫暖的大掌緊緊包握住她激動到顫抖的雙手。

  他的眼眸與她的平視,堅定的眼神直透入心。

  “你想保護我,對吧?”她扭起嘴角,苦笑,“其實,我父親、我姨丈、我前男友……一開始都是這樣想。但到後來,都受不了壓力而放棄。你也不會是例外的。”

  楚恆眉一挑,“可是,你已經會保護你自己,還把你表妹照顧得很好了,還會幫我把小混混趕跑,不是嗎?”

  是啊。被他這麼一說,顏雅淇才突然醒悟--她已經不是那個無助的,只能不斷逃避的小孩了。

  “我--”

  “那些人,是你舅舅的手下吧?所以才對你有所忌憚。”要不然,怎麼可能被兇兩句、拼幾杯酒就落荒而逃?現在的流氓沒這麼孬吧。

  “上次去看房子時,遇到的,也是同一批人?里面還有你表哥?”

  她點頭,臉色越發沉重。深吸一口氣,她慢慢說:“那房子,據說是外公留給我的。我不知道為什麼他要這樣做,我也不感激。問題是,我舅舅似乎想要開發那塊土地,所以想把產權拿回去,目前還在膠著中。你如果堅持要買,會遇到很多更麻煩的事情。”

  原來如此。所以她之前才要他放棄。線索都連起來了。

  “跟我扯上關系,就是會遇到很多壓力、很多不必要的麻煩。會煩到超過你能想像的程度,甚至影響到工作、生活。我真的不想--”

  “好,我知道了。”他應了一聲,起身也順便拉起她,“今晚就講到這里,我們去睡覺吧。”

  顏雅淇被這樣的打斷弄到傻眼。她掙脫他的手,不可置信,“你……你的腦子到底裝什麼,聽了這麼多之後,你現在想到的就是要跟我上床?”

  被她悲憤的表情逗笑,楚恆的神情無比輕松,充滿了男性魅力,俊美得令人屏息。

  “雖然我很想做你在想的那件事,不過,我說睡覺是真的指睡覺。”他指指墻上的鐘,“現在都這麼晚了,你晚上情緒又這麼激動,需要好好休息一下。其他的,可以等明天以後再說。”

  她目瞪口呆,傻在當場。

  “當然了,如果休息之後有足夠體力,我不反對你的提議。”他壓低嗓音,無比性感地暗示。

  粉臉突然一陣熱,又羞又怒,“我、我才沒有提議什麼!”

  他笑著樓過她的肩,帶著她往階梯走,“既然沒有,那就聽我的吧。好好睡一覺再說。”

  又是這樣,沒有征詢她的意見。但此刻顏雅淇是真的累了,精神跟身體都完全松懈下來,剛剛喝的咖啡顯然沒有任何作用,她像被催眠一樣打了個呵欠,小小聲嘀咕:“我最討厭什麼都幫我決定好的男人。我要不要睡覺,要穿什麼衣服搭什麼鞋子,我自己會決定,不用你多嘴。”

  啊,又一塊拼圖落回原位。楚恆心里默默記下。

  側眼看看,她正在揉眼晴,睡意慢慢爬上她粉嫩的小臉。果然剛剛選擇無咖啡因的咖啡是正確的。小姐應該會有一晚好睡。

  “這些,我們明天再討論。”
作者: long032    時間: 2013-5-7 10:15 PM

第七章

  六點半,鬧鐘準時響起。楚恆已經醒了,伸長手臂過去按掉床頭的音樂。

  遲疑了一下,他一反常態的沒有馬上起床,而是翻過身,決定再給自己幾分鐘的時間。

  因為,身旁有個溫暖柔軟的人兒。

  她應該也醒了,迷迷糊糊中,往他的懷里鑽。找到最適合的角度跟姿勢,舒服地呼出一口氣,繼續甜睡。

  他輕輕拍撫著她的背,低低嗓音在她頭頂,“該起床了。”

  “不要。”回答黏糊糊的。

  楚恆又等了幾分鐘,發現小姐她真的打算就這樣繼續睡,忍不住嘆氣,“那讓我起來。我要去沖個澡。”被她這樣手腳並用的纏住,他沒辦法動彈啊。

  “也不要。”一樣的回答。

  “在床上我只做兩件事。其中一件是睡覺,你是要我對你做另一件嗎?”

  語帶警告。

  警告有效。這次她倒是很干脆,放開了人形大抱枕,自動自發翻滾到床的另一側,埋頭繼續睡。

  懷著不知是失望還是松了一口氣的心情,楚恆起身去沖澡盥洗。他從來不賴床;也是有這種精神力,才可能做到別人做不到的事。

  等他頭髮還微濕,一身清爽,端著一杯要給小姐喝的溫水回到臥室時,一走近房門,就差點把玻璃杯失手掉在地板上。

  她大概是剛起床,跪坐在大床中央。頭髮亂亂的,襯著一張剛睡醒染著紅暈的俏臉,眼神迷濛看著他。非常無辜,也非常挑逗。

  這些就算了,更過分的是,她身上居然是一件嫩黃色的,亮緞面滾著寬蕾絲花邊,連肩帶都是寬蕾絲的,很暴露的……睡衣?襯裙?到底是什麼?

  “啊,水要給我喝的嗎?謝謝,我口好干哦。”見他回來,她露出一個甜蜜至極的笑臉,伸長了手,身子也前傾要拿水杯。不過,這個姿勢到底是有心還是無意,讓她深深的乳溝清楚呈現,圓潤飽滿的雪嫩雙峰幾手要迸出低低的領口。

  楚恆的心也差點迸出來。他閉了閉眼睛,逼自己冷靜。

  “這是怎麼回事!你昨晚不是穿這樣上床的。”

  “對呀。我醒來發現全身衣服穿得好好的,有點訝異你居然沒趁火打劫。”她帶點鼻音地說著,“穿牛仔褲睡好累哦。”

  趁她講話時他趕快把水遞過去,然後他退速退後,壓抑到手都微微發抖。

  “趁火打劫是很沒有格調的一件事。”他楚恆才不屑做。

  “我知道,格調對你來說很重要。”她一面喝水一面說。一個不小心,水有點溢出,滑落她下巴,沾濕了她的前胸。她低頭看看,“我這件睡衣很沒品味,很俗氣吧?”

  水痕在雪嫩的肌膚微微閃亮,無比誘人。在這種對候,男人還會想到品味之類的問題的話,那還真是有問題。

  楚恆還在最後掙扎,被神智與欲望從兩邊拉扯。

  “你到底為什麼會隨身帶著這樣的衣服?”

  她瞄一眼丟在床邊的巨大包包,“我說過啦,以防萬一嘛。從小就不知道出門會發生什麼事,能不能回家,所以養成了習慣,所有需要跟不需要的東西都帶著就對了。”

  聽她這樣說,楚恆心里真是五味雜陳,從昨晚開始發酵的心疼,越發強烈。她到底過著怎樣的日子,該是無憂無慮的童年、任性別扭的青少年時期,都在奔波或異鄉度過。除了堅強,沒有別的辦法。

  “不過我也忘記是何時把這件睡衣丟進去的,剛要找衣服換時剛好看到,想說來穿穿看而已。你不喜歡,那我去換掉?。”

  只見她下了床,走過他面前,那件睡衣下擺只剛剛好蓋過臀部,一雙雪白美腿就這樣完完全全、大大方方露給他看。一面走還一面打呵欠,“那我可以借用一下浴室嗎……哎呀!”

  被逼到極限的男人,在活色生香的誘惑下,閃電出手,一把勾住她的纖腰。

  “你打算上哪去?穿成這樣在我床上出現,還以為能全身而退?你當我是死人還是石雕?”他摟近她,在她耳根低低地說,一面開始親吻她裸露的頸、肩。

  “你不是最痛恨沒品味的打扮,要我穿你選的、高級的衣服嗎?那我就去換掉啊,免得惹你討厭--”

  “我知道我之前做錯了,以後不會強迫你接受我的品味,可以了嗎?別再折磨人了。這件睡衣,我幫你脫就好。”他細細親吻著她,甚至輕咬她細嫩肌膚。他全身發燙,呼吸也不穩了,沙啞著嗓音問:“今天幾點要上班?”

  她回頭,賞給這位可教的孺子一個勾魂的甜笑。

  “今天我請特休,所以昨晚才跟夏生約吃飯呀,本來打算要--”

  他沒讓她說完。一聽到她不用趕上班,就已經彎腰抱起她,回頭走向那張兩人已經共度過一夜的大床。

  嗯,該是到床上做“另一件事”的時候了。

  已經好幾天沒有親熱,對彼此的渴望又摻進好多其他情緒,如疼惜、憐愛、戀慕……種種種種,都交纏在一起。

  當他急躁而強勢地深入她時,她弓起身子,仰頭難受又甜蜜地輕吟。

  “還好嗎?”他強忍著要沖刺的欲念,逼自己緩緩進出,讓她能適應,一面伸手撫摸她的小臉。無比疼惜又寵溺。

  顏雅淇真的差點落淚了。水盈盈的大眼睛定定望著他,被他強焊的溫柔折服。

  真的知道不能沉溺,真的知道結局可能早已寫好,也真的知道期望太高,緊接而來的會是更巨大的失望,但在這一刻,她無法克制,只想緊緊擁抱他,也被他擁抱。

  他沒有給她太多時間百轉千回;這人太會觀察又太會抓時機,感受到她的軟化之際,立刻開始一陣兇悍猛攻!

  “啊、啊……”她只能攀著他的寬肩,無助地求饒,“等、等一下,慢一點嘛,等一下……”

  “不行,我不要等。”他緊盯著紅透的粉臉,拉高她大方露給他看的美腿盤住他的勁腰,更強焊地深入。

  “不要以為我不知道你在搞什麼鬼。”

  “我沒有……”她掩住了臉,一方面是害羞,一方面是遮住她忍不住的甜甜笑意。哎呀,難道真的穿幫了嗎?!

  “沒有?穿成這樣勾引我,還說沒有?真是個壞女人。”他也不去拉開她的小手,只是沿著她玲瓏的曲線撫摸下去,直到兩人密密相嵌處。在她喘息著接受他之際,毫不留情地揉上那已經濕滑得一塌糊涂的嬌艷嫩蕊--

  懲罰如此銷魂,她一下子就受不了了,尖葉出聲,身子繃得好緊,然後,強烈的快感狠狠穿過全身,陣陣酸軟從深處一直一直冒出來。

  在完全敞開自己接受他的同對,也才能完全抓住他。到最後,分不清是誰先投降或勝出。他們已經分不開。

  滿室陽光中,激烈的相愛交纏,還正火辣辣上演--

  知道了這麼多之後,那些黑衣人再度上門時,楚恆的心情又不同了。當然,表面上還是沒有流露出任何端倪。

  這次他們選了診所上門。窗明幾凈、陽光普照的候診室中,突然出現幾個全身黑衣,流里流氣,還口嚼檳榔的可疑男人,等著看診的男女老少都有點坐立不安,不停地偷瞄那些人。

  他們倒是大搖大擺,進來就到處打量,對著大理石櫃臺後的助理小姐們搭訕,還大聲問:“有沒有打火機?煙灰缸拿一個出來,我們不想弄臟你們這里的高級地毯啦。有沒有很貼心?”

  “先生,你們要掛號嗎?”能在楚恆診所打工的小姐們也不是等閑人物,她們很冷靜地拿出表格,“第一次看診要先填資科,健保卡麻煩一下。要預約哪位醫師?檢查還是洗牙?”

  黑衣人們大笑,露出因為吃檳榔跟抽煙而損傷的黑黑黃黃大牙。

  “預約哦?叫我們預約?哈哈哈--”

  “叫你們老板出來,我們要找他。”

  “我們楚醫師早上沒有看診哦,掛他的號要等到下午以後,而且今天已經滿診了,我幫你看別的時間好不好……”

  “不是要看診,叫他出來!”

  “可是……”

  “?唆死了,快一點!”黑衣人嗓門超大,有的拍打著大理石櫃臺,還拿起擺飾亂敲,加上助理的勸阻聲,鬧得候診室都是噪音。

  一片混亂中,楚恆本人現身了。隔間的玻璃門自動打開,他從後面辦公室走出來。修長的身影蘊含著力量,眼神更是有力,四下一掃視,混亂就自動平靜。

  黑衣人們也有點愕然。之前遠遠觀察時,只覺得看著是個斯文醫生,長得挺俊的,應該就是個弱不禁風的小角色;沒想到面對面時,他還不用開口,氣勢就已經壓迫感極強地迎面而來。

  “有什麼事嗎?”楚恆很平常地問,沒有任何另眼看待,也沒有訝異或驚慌的樣子。

  被他這樣的魄力給壓制,黑衣人們老實了許多,張揚的姿態也收起來了。

  他們壓低聲音說:“楚醫師,跟我們走一趟,我們老板有事找你。”

  “你們老板是哪一位,找我什麼事?”濃眉連挑都沒挑,水波不興的樣子。

  “何萬澤何老板,有聽過吧?他是--”

  “不認識。”楚恆完全沒猶豫,打斷對方洋洋得意的宣示。

  “沒別的事的話,請你們離開。”

  “你耍什麼大牌,我們老板要找你就是要找你,快點跟我們走!”混混們爆點很低,立刻就吹胡子瞪眼的大聲起來。

  楚恆隨手拿起櫃臺上被打翻的名片,遞給帶頭的一個,很冷淡地下逐客令:“要找我請先預約,我不是應召的。還有,在三分鐘以內,保全人員就會上門,再來就是警察了。”

  混混們也很會察言觀色,看出這個楚醫師不能隨便糊弄,膽子也非常大,不好應付的樣子。準備識相離去之際,還是不忘耍狠,一腳把櫃臺前的高架花盆給踢翻,發出巨響!

  “你這樣會後悔啦,楚醫師。”混混臨走前丟下一句,語帶威脅,“我們老板對你印象差也沒關系嗎?你這樣還想追大小姐?笑死人!”

  大小姐?

  濃眉終於一挑。雖然已有心理準備,也還是訝異,居然就這樣光明正大的找上門來。他們口中的何老板應該就是顏雅淇的舅舅吧,找他見面要說什麼呢?對於他跟顏雅淇的關系,他又知道多少?

  混混們揚長而去之後,留下一片狼籍。助理們嘀咕著收拾殘局,老板則是罕見的去候診室跟受驚的客人們溫言寒暄,安撫一下情緒。

  “楚醫師!你診所怎麼會有這樣的人來撒野?”一個手上鑽戒大顆到可以當兇器的貴婦滿臉驚怒,“我可是從大老遠特地來看診的,就是看在這邊環境好又漂亮,如果有流氓出入的話,那我以後不敢來了呀!”

  “不會的,趙太太,您放心,我會處理好。”

  “嚇死人了,那麼可怕……楚醫師,你千萬不能跟這些人打交道啊!”另一個全身金飾大概就有一輛車價錢的貴太太也拍著心口說。

  楚恆只是回以安撫的微笑。要怎麼劃清界線呢!他現在幾乎每晚跟某位與流氓關系深厚的小姐同床共枕,共度春宵;每日清晨醒來,最期待又滿足的一刻,就是睜眼看到那張甜甜的睡臉時。

  他其實非常討厭麻煩,但這一次,不自找麻煩不行了。

  照慣例,他沒有立刻行動。表面上看起來風平浪靜,但私下像鴨子劃水,像是每一次要開店或投資之前,細心收集資料、審慎分析之後,才會出手。

  另一方面,他最近真的好忙。除了原有的新來的事務要處理,還要談戀愛;而戀愛這一樁呢,就跟他一直以來的想法一樣,是最浪費時對間又沒效率的事。

  不是嗎?要付出很多,但是不一定有回收;討厭的是一開始在意了,就沒辦法停止。想控制自己的付出或在意又一定失敗,完全超出自身能掌握的范圍。

  當他開始意識到一點點端倪,發現女友會影響到他嚴謹精準的時間安排時,就會開始調整。而調整的最終結果好像都會導致分手--

  如果已經提前看到結果,那就一定要調整投資方向以分散風險,但麻煩的就是這一次他看不到避險方針。

  好像早在看不順眼那雙俗氣寶石拖鞋,卻又被白嫩小腳吸引時,就已經預告了這樣的矛盾拉扭。但他還是勇往直前,一步步的走了進去。

  不過,在配合生活中加進的新變數時,楚恆越發認真又有效率的工作,好把時間騰出來。這也是好處之一吧。

  像今天,本來約好七點半一起吃晚餐的,他三點開始看診,中間連喝水,上廁所時間都不花,等不及助理幫忙入電腦病歷檔案,還自己動手,就是為了要能準時赴約,甚至提早幾分鐘出門去接她。

  結果,變數小姐打電話來撒嬌。

  “我可以晚幾分鐘到嗎?要幫同事去收件跟寄東西,很快而且順路,不會耽擱很久的,好不好?”

  上班中接到她電話通常會讓楚恆心情好,但此刻他臉一沉。

  “你同事又差遣你幫她們做事?你不會拒絕嗎?”

  “那也是我的工作嘛。就一下下而已,我不會遲到很久啦。”

  顏雅淇就是這樣,該兇的對候明明夠兇,但老是會亂攬責任上身,講都講不聽。那張甜甜的可愛臉蛋根本是障眼法,她要固執起來,跟楚恆根本不相上下。

  再爭論也是浪費時間,所以楚恆放棄了。

  “隨你,反正我先去餐廳了。”

  哦歐,大王生氣了。這種對候顏雅淇知道一定要安撫,不然見面時他會繼續板張臉教訓她。

  “不要生氣哦,我知道時間就是金錢,晚幾分鐘,就讓你記在帳上嘛,好不好?”

  “小店買賣,恕不賒欠。”他一本正經地說,“連本帶利,我今天晚上就要全部討回來。你最好有心理準備。”

  換來她一陣甜蜜蜜的嬌笑,“好啦,我知道了,都聽你的就是了。”

  明明就是他在配合她,被她講得好像都是她在順著他。這就是女人厲害的地方,不可不防--

  結果當晚,遲到的居然是楚恆。

  顏雅淇其實不像他,會把時間算得精準無比,絕對不退到;但已經晚到的她發現楚恆還沒出現,還是訝異了。

  她一面喝水一面翻閱菜單,還跟服務生聊了一下,楚恆才匆匆趕到。他一進門就緊盯著她這邊,筆直走向她,完全目不斜視。顏雅淇的心,很沒出息的狂跳起來。

  被這樣的男人鎖定的感覺,就是這樣。臉紅,心跳,不由自主的想要傻笑,在他專注灼熱的注視中,幾乎要融化。

  “抱歉我遲到了。要出門了才臨時被耽擱--”他來到她身邊,大手自然地按上她的肩,歉意地說:“等很久了嗎?餓不餓?你可以先吃的。”

  很少看他這麼狼狽又緊張的樣子,可見得是真的在意,她忍不住嫣然一笑,對著他勾了勾手指,示意要跟他講話。

  “怎麼了?”彎腰要聽。

  她湊過去,很快地偷親了一下他的臉頰。

  “你這麼急呀?迫不及待要見到我?”她悄聲取笑他。

  楚恆笑了,神情明顯放松下來。面對這麼一朵甜美的解語花,所有的壓力跟煩躁都飛出窗外了。

  兩人共享了一頓精致舒適的晚餐,搭配輕松閑聊,然後她陪他去酒吧巡視,他忙著交代聯絡事情時,她就在吧臺跟酒保大哥說說笑笑。

  “最近進展不錯吧?我看老板心情都很好。”酒保調侃著,“那些禮物都還堆在辦公室里,顏小姐要不要找時間去處理一下?還是要我幫你們送二手店?”

  顏雅淇做個鬼臉。她壓根兒忘光這件事了。楚恆也有魄力,說不再提就不再提,對於她的服裝品味也不曾再有異議。說話算話的真男人。

  不過,提到這,讓她想起另一件討厭的事。她壓低嗓音問:“那些流氓還有再上門過嗎?”

  酒保大哥愣了一下,笑容有點凝結。過了幾秒鐘,才恢復正常。

  “沒有再來過,至少,在我當班的時候沒來過。”他一面擦著水晶酒杯,遲疑了一下,才又加上一句:“有沒有再找過老板,我就不清楚了。”

  顏雅淇立刻聽出刻意的破綻,“你是說,他們有私下找過楚恆?”

  酒保搖頭,“我只是在懷疑而已。老板嘴很緊,這件事怎麼問他都不多說。不過--”

  全世界都知道,在“不過”之後接的,才是重點。當她迫切地靠過去要聽的時候,一只強悍的手臂圈上她的腰,霸道地把她往後拉。

  “干什麼?在講什麼話,有必要靠這麼近嗎?”老板出現了,還眼露兇光地瞪著一直笑瞇瞇的酒保。

  遠遠的看著--還以為顏雅淇要像晚上親他一樣,湊過去親酒保的臉呢。要不是酒保猶如他的左右手那麼得力,他還真想當場就把酒保丟出去。

  這個小胡子超賊的,每次看他都跟顏雅淇談笑風生,逗得她笑開懷,楚恆真是心頭一把無名火起。

  他老爺的俊臉又板起來,一路回到家了都還不太愉快的樣子。

  但這就是他啊。

  “你還在生氣?別氣了嘛。我們只是隨便聊聊而已。”顏雅淇試圖彌補。

  楚恆沒回答,自顧自的去開電腦。

  他已經脫掉外套,上身是一件白襯衫,配上深色長褲,背影挺拔帥氣到不可思議。顏雅淇才不管他氣消了沒,過去從後面抱住他的腰,賴在他身上。

  楚恆並不完全是為了吃醋才心神不寧,他有太多的心事和憂慮,但面對那雙圓圓的大眼睛、只為他而綻放的甜蜜笑臉……他就說不出口了。

  要珍惜她,把她留在身邊,需要付出多少代價?

  “你為了我吃醋,我當然很高興。可是,那是酒保大哥耶,拜托,又不是想來找我復合的前男友,對不對?”她的小臉在他背上蹭了蹭。

  有人的肌肉一僵,“你最近跟那個娘炮還有來往?”

  糟糕,弄巧成拙。

  “哎喲,我只是舉例而已嘛。你今晚到底怎麼了,心情好像很煩躁的樣子耶。”

  她說對了。可是,理由不能告訴她。

  “最近事情確實有點多,挺煩的。”他簡單地帶過。把她從身後拉到面前,擁在懷中。軟玉溫香入懷,他吐出一口舒服的大氣。

  “等等你先去睡吧,我還有點雜事要忙。”

  “嗯,好呀。”

  說是這樣說,兩人卻都沒有放手的意思。她緊抱著他的腰,臉貼在他寬闊胸膛,聽著心跳聲。

  近來,她越來越黏他了,這樣其實很危險,但--

  情不自禁,就是這四個字。

  他也好不到哪兒去,忍不住低頭輕吻她的頭頂、她的發、她的額際。

  如同磁石互相吸引,她的小臉緩緩仰起,很快地,灼熱的唇又如膠似漆地纏吻在一起。

  櫻唇輕啟,迎入他霸道的舌;喘息中,她抱住他的頸,也感覺到他的大掌游移到她翹臀,又揉又捏,然後一個用力托起,她自然而然地盤住他的腰。

  當然,也感受到他逐漸明顯的亢奮。

  “你不是……還要忙嗎?”顏雅淇輕喘著,帶著偷偷的笑意,在他唇邊問。

  “我現在就很忙。”得到他略微沙啞的低沉回答。

  楚恆把她抱進了浴室。短短幾分鐘內,已經把彼此都剝光。根本還來不及進干濕分離的淋浴間,他把她抱抵在大理石的洗臉臺邊,狠狠地占領。

  “啊!等、等一下--”感受到了他的急躁,她依然是溫柔地敞開自己,試圖包容,只是忍不住輕呼出聲。

  “抱歉。”他苦悶地說,“我沒辦法等。”

  能怎麼辦呢?被一個如此強勢又霸道的男人所愛。她只覺得自己被撐開,被填滿,被無止境地需索。

  而她,也回以溫柔擁抱,以身體、以靈魂--

  又急又猛的一場激戰之後,他盡責地幫癱軟在懷中的小姐沖了個澡。熱氣彌漫整個隔間,玻璃都霧掉了。蓮蓬頭灑下熱水,卻沒有兩人的糾纏火熱。他的大手似有魔力,在沐浴乳的幫助之下,滑過她的全身,在某些特別敏感的部位流連逗弄,讓她又舒服又難受,幾乎要哭出來。

  “討厭……不是要讓我先睡嗎……”她的抱怨又甜又膩。

  “別擔心,我馬上抱你上床去。”

  他當然是言出必行的,只不過上了床,也沒有真的放她去睡。

  “嗯……”呻吟聲再度回蕩在臥室。

  幽暗燈光中,她被迫大膽地跨騎在他身上。他極愛這時的她;秀發散亂,眉梢眼角全是流轉的甜蜜,胸前越發豐滿的雪乳隨著她的起伏而震蕩。咬著紅唇,她偷看他一眼,卻被他炯炯的凝視給逼得轉開了臉,羞得小臉紅透。

  “別這樣看我……”小手掩住他的眼。

  他拉下她的手,親吻著柔軟的掌心。他對她著迷、對她上癮,不能放開她。看她跟別的男人談笑,就嫉妒不爽得要爆炸。為了她,第一次放棄改變女伴的風格以配合自已。

  這樣麻煩的事,該做個了結了吧!

  被他的小動作融化,快感在此刻突然沖高,今晚第二次,她被極致的歡愉陣陣淹沒。這次比上次更強烈,讓她毫無辦法地顫抖著,緊縮再緊縮--

  楚恆再也無法克制,迅速翻身將她壓在下面,扣住她的腰,一陣強悍猛攻,還在高潮中的她根本承受不住,叫聲又嬌又甜,讓瀕臨爆炸的男人整個越界,濃烈愛意強悍地傾注--

  真的。在席卷他神智的驚人高潮中,楚恆大口大口粗喘著,下定了決心該做個了結了。
作者: long032    時間: 2013-5-7 10:15 PM

第八章

  夜已深沉,人兒甜睡。

  可惜楚恆不在這麼美妙的畫面中。他在漆黑書房里獨坐,面對著電腦熒幕。熒幕光線冷冷映在他俊挺臉上,更顯嚴肅。

  眼前開著一個又一個網頁,還有各種表格,包括他的動產,不動產、現金,投資,能動用的,不能動用的。他已經瞪著看了快要半小時。

  他很認真。連他自已都訝異了,居然這麼認真。

  往後靠在椅子高背上,他靜靜地望著黑暗中的天花板,腦中不斷如跑馬燈般轉啊轉的,擬定方針,又推翻,又重新擬定……

  行不通。怎樣都行不通。熒幕進入休眠狀態之後,他整個人像是要被滿室的黑暗吞噬一樣。

  這讓他聯想到幾個小時之前發生的事。當然不是火辣辣的纏綿,也不是更早兩人共享的晚餐,而是,他今晚遲到的原因--

  正要離開診所之際,楚恆突然接到房仲小姐的電話。

  這位房仲其實挺盡責的,一直有在幫楚恆物色適合開新酒吧的地點,每看到一個新可能性,就立刻打來以超高分貝報告,所以這次接起電話,房仲小姐口氣很低落,楚恆就知道事情不對勁。

  “楚醫師,可不可以麻煩你來一下?”她聽起來甚至像是剛哭過,或是快要哭了,“拜托,真的很重要。”

  “怎麼了?要我去哪里?”

  “就附近的咖啡廳。有客人……要找您談一談。不會花太多時間的。”

  聽出房仲小姐語氣中的懇求之意,楚恆看了一下時間。趕一下應該還是來得及,反正顏雅淇會晚到。他慨然答應。

  一到約定的地點,他就知道事情不單純。神情慌張的房仲小姐獨坐,被四個黑衣人包圍,而她對面,坐著一位中年男人。

  那人不像小弟們一身黑衣,反而穿著很普通的襯衫。小平頭,五官也很普通,但抬起眼來,視線如刀一樣直射向楚恆。

  “楚醫師嗎?請坐。聽說你是我們小淇的朋友!來,我們好好聊一聊。”

  就這樣一句話,楚恆馬上知道這位是誰。一定是顏雅淇的舅舅,所謂的“何老板”。

  “何老板……聽說了……楚醫師想買西區那個老房子,他很堅持……一定要跟你當面談。”不但不容她推托或拒絕,還直接到她公司堵人,硬逼她透露對方資料,打電話找楚恆出來。

  面對排山倒海而來的壓力,楚恆按兵不動。

  “既然是小淇的朋友,那就好談了。”何老板海派地靠在椅背上,語氣很輕松,跟楚恆好像已經很熟的樣子。

  “要買我們的房子,其實也很簡單,我不會在價錢上為難你的。不如就這樣談一談,不用給房仲抽成啦。”

  楚恆淡淡反問:“沒記錯的話,屋主似乎是顏小姐?”要談,也是跟她談。

  何老板似笑非笑,打量了眼前這個俊挺的年輕男人一下。

  “你該不會是在打我們小淇的主意吧?她年紀小不懂事,只會到處吃喝玩樂,不過年輕女孩子嘛,哪個不是這樣。我們當家長的,不小心幫忙看著點,一下子就給不安好心的爛男人給拐走,騙去。”

  這話里帶刺,楚恆當然不會上當,直接問重點,“何老板打算怎麼談呢?”

  “早說嘛,請好幾次都請不動你的大駕,像這樣當面聊聊不是很好嗎?”

  何老板看起來很高興,笑瞇瞇說:“喜歡老房子那邊的環境,那應該也會對我們的開發案有興趣。楚醫師賺得多,投資也很內行,一定不會想放過這好機會。我可是把你當自己人才這樣說的。”

  簡單來說,要楚恆去買下顏雅淇名下的老房子,也就是15號鬼屋,然後投資舅舅何老板的開發案。不多,一億左右就夠了。

  “這對你來說,不是太過分的金額吧?”何老板一副慈藹家長的模樣,“我們小淇一個漂漂亮亮的女孩子,還栽培到大學畢業,你們年輕人的事,我們做長輩的也沒意見啦!不過,男方總得表現一點誠意,何況小淇也拿到錢,以後開發案過了你也會獲利,真的很理想的啦!”

  實在厲害,想得出這種借刀殺人,還可以說得好像是長輩照顧晚輩的好計。他們什麼都不用煩惱,就等著楚恆幫忙把顏雅淇手上的房子買下,還幫忙出鉅資進行開發案。

  “當然了,如果你只是玩玩而已,就不用想這麼多。”說到這里,何老板眼光一凜,黑道中人的氣勢撲面而來,“不過,我何某人的外甥女可不是給男人白玩的。你都跟她同進同出還住在一起了,沒給我們一點交代的話……”

  他沒有說完,也不用說完,楚恆了解他的意思。

  護著一臉驚恐的房仲小姐走出咖啡廳,楚恆發現自己也出了冷汗。房仲小姐慘白著臉對他說:“楚醫師,我衷心的勸你,趕快放棄那個老房子!千萬不要跟這些人扯上關系,房子再好、獲利再多也不值得!被他們控制住了,你有賺錢都沒命花啊!”

  心情無比沉重,來到餐廳赴約,還要強裝無事,面對那張心無城府的亮麗臉蛋,楚恆有一瞬問的茫然。

  她,是怎樣在如此復雜的環境中成長的?外表再堅強,在他懷中,卻是無比熱情甜美,完完全全接受並擁抱他,毫無保留。

  相形之下,總是算計著一切利益得失的楚恆,心里藏著秘密,一裹住一層,連自己都快要看不清楚真心。

  他到底要什麼?

  “你真的很強,到現在還不用睡呀。我都睡一覺起來了。”柔軟的嗓音在書房門口響起,打斷他深夜的思緒。走廊留的小燈映出顏雅淇窈窕的輪廓,她只隨便披了件他的白襯衫,靠在門邊,慵懶性感得如同女神。

  “過來。”他一面順手關掉電腦,一面對她說。

  “就不會說聲請嗎?”她嘀咕著,還是乖乖走了過來。被他拉到腿上坐,她依偎著他,帶著睡意問:“在忙什麼?又有大投資了?這次想開百貨公司?營造廠?挖鑽礦?遠洋船隊?”

  “都不是。”他把臉埋在她發際,模模糊糊說:“只是在想CP值的問題。”

  “你真的很愛賺錢耶。半夜不睡覺,在這里想投資報酬率。”她轉頭,主動親吻著他的薄唇,“奇怪,照理說,你應該會有銅臭味才對呀,怎麼沒有呢?”

  “這就是品味。要賺錢也要有格調。”他死性不改的又跩了起來。

  “好啦,我知道了啦,你最有品味、有格調了。”嬌滴滴的人兒在他懷里撒著嬌,被他不甚規矩的大手逗得扭來扭去,甜笑著在他耳際偷偷說:“而且,好像還很有體力,對不對?”

  “我體力好,可是大概沒你想像的那麼好。”他調侃著,“真是抱歉,有負小姐的期望,還辛苦你特地起床來勾引我--”

  “誰勾引你了?”嬌嗔。

  話雖如此,她還是纏著他磨蹭著,當他大掌伸入襯衫里,還主動挺起腰,把挺硬緊繃的花蕊頂上他的掌心,美腿也乖乖地分開,讓他能探進她已然濕潤的女性核心。

  “想要嗎?”他含著笑,注視著那張染著紅暈的小臉。

  她咬住下唇,含羞卻大膽地點頭,“嗯。”

  他沒有把她抱回房間,而是讓她坐在面前的書桌上,低下頭,把她的美腿架上雙肩--

  楚恆認真而完美地,做了對他自身來說投資報酬率很低的事。

  但看她在害羞與快感中掙扎,最後被他舔吻逗弄,“服務”得呻吟連連,甚至輕泣求饒的銷魂誘人模樣……

  這投資報酬率……怎麼說又怎麼算呢!

  之後,楚恆更忙了。

  顏雅淇當然知道自己的情人是個大忙人,只不過理智是一回事,她的情感與身體都還是被他牢牢操控。想起他的神情與言談,就不由自主的傻笑;而思緒不小心飄到兩人共享的甜蜜火辣時光,全身都會發熱。

  這就是熱戀吧。當身心都已成熟時,以自身的全部渴望一個人的感覺。和學生時代純純的愛不同。一開始還妄想可以煞車、可以控制,但真的愛上了,自己就不再是自己的了,好像無論何時何地,都要分一半在他那里似的。

  而楚恆呢?那麼精準計算又強悍的男人,一定不會像她這樣,這麼沒出息又傻吧。

  想到這里,顏雅淇嘆了一口氣。

  “又傻笑又嘆氣的,我說小淇,如果不是談戀愛,你就是有什麼精神疾病,該考慮去看醫生了。”

  “我明明就是在談戀愛啊。”顏雅淇杏眼圓睜,理查氣壯地宣告。

  坐在會議長桌另一端的倪夏生差點跌到椅子下。

  “看到鬼,之前煩惱半天,還說進展太快、很害怕的,到底是誰啊!現在就愛成這樣了?”

  “又不是我能控制的。”顏雅淇嘀咕著,一面繼續埋首眼前堆積如山的紙張照片與文稿。

  周末下午,倪夏生來陪表姊加班。小小會議室堆得到處都是東西,說真的,這間所謂時尚雜志的辦公環境,還真不時尚。

  “你的人生干嘛浪費在這里!周末耶,為什麼不去跟楚醫師約會?”

  “他最近更忙了,常常不見人影。”她頭也不抬地說,繼續校稿。

  “我也不是沒有工作要趕,所以就分頭去忙,到晚上回家再碰面!”

  “好獨立,好自由的關系唷。”倪夏生用誇張的語調說。隨即辦公椅一滑,滑到顏雅淇身邊,壓低聲音問:“你們現在都算同居了吧!怎麼樣,楚醫師是不是夜夜讓你很幸福,很美滿?”

  “你很煩耶,倪夏生。”雖然面不改色,還一直在稿子上迅速做著記號,但硬裝沒事的她,臉也漸漸的紅了。

  “不要害羞嘛,趕快跟我分享一下--”

  “誰要跟你分享這個!”

  “講啦講啦!”一面說,一面動手動腳,伸手要去搔顏雅淇的癢。而怕癢的顏雅淇左閃右躲,被表妹不小心摸了好幾把,“哇塞,你胸部又變大了,是楚醫師的功勞吧!”

  “你給我閉嘴啦!”尖叫。

  表姊妹倆鬧得不可開交時,突然,有人不耐煩地敲著會議室的門。也來加班的美編同事推開虛掩的門,“拜托你們安靜一點好不好!雅淇,有人找你。”

  “找我?”顏雅淇臉紅紅地拉整好衣服,推開黏人的表妹,“你不要吵,你自己先去逛街好不好!我晚點再跟你會合。”

  “騙人。晚點你就去陪楚醫師了,才不會陪我。”倪夏生艷麗的大眼斜斜瞪著她,“你最好快點要楚醫師把禁酒令解除,然後順便命令酒保大哥來追我,要不然,我會,直來吵你喔!”

  “好啦,我盡量就是了。”

  倪夏生出去時,與一個長發美女擦身而過。一見到那個飄逸女子,顏雅淇的臉色就變了,從剛剛的輕松,轉為一種謹慎的戒備。

  來人一身清爽的水籃色,手染長裙配上真皮綁帶涼鞋,飾品配件恰到好處,妝容無懈可擊,全身上下無處不是精巧搭配之後流露出來的隨性質感。

  雖然不服氣,但就一個任職時尚雜志好幾年的編輯角度來看,顏雅淇不得不承認,楚恆的前女友確實……還不錯。

  “你在這兒上班呀。”前女友環顧了一下堆滿雜物的會議室,以及顏雅淇面前桌上的一片混亂,“你的辦公室呢!去那里談會不會好一點?”

  “我沒有辦公室。”顏雅淇老實作答。她揚起捷,困惑地問:“林小姐,找我有什麼事嗎?你怎麼會知道我的公司,又知道我在加班?”

  “楚恆說的。”林小姐嫣然一笑。

  “很久以前跟你在酒吧聊過一次,那時有點失態,很抱歉,我真的不知道你跟楚恆在交往。一直掛在心上想跟你道歉,都找不到機會。”

  顏雅淇眨了眨眼,詫異了。為了這麼一點事特意來找她?不相信。

  “那時確實還沒有……”看林小姐不是很相信的樣子,她也不想多解釋了,只會越描越黑而已。

  “沒關系,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請原諒我,因為你真的不是楚恆通常會喜歡的類型,所以我才完全沒有聯想到這個可能性。”林小姐真摯又迫切地解釋著,“請你不要介意,我那時以為是交到一個新朋友,所以才會那麼放肆地說了許多許多。”

  林小姐掩著心口,烏黑的眼眸迫切望著顏雅淇。

  是要她回應什麼呢?顏雅淇實在不明白,這人到底來這一趟做什麼?

  “我跟楚恆分手了,分得干干凈凈的,你絕對不是我們之間的第三者。”

  她還在繼續傾訴,表情幽怨中帶著感傷,“我們分得很和平,現在也還是朋友,事實上,他--”

  “林小姐,你到底找我有什麼事呢?”顏雅淇有些不耐地打斷。為什麼要一直強調一些很明顯的事!何況,他們已成過去,以前到底怎麼樣,關她屁事!

  林小姐秀麗的臉上閃過一絲受傷。她隨即睜大眼,故作詫異地問:“所以,你是真的不知道我為何找你?”

  真想動手打人。可惡,流氓的血統還是很純正的傳承到她身上了。顏雅淇搖頭,“我不知道。你要找楚恆嗎?有事跟他說?”

  輕輕撥弄了一下可以去拍洗發精廣告的柔美長發,林小姐唱歌般輕輕地,甚至帶著笑意地說:“啊,真的嗎?楚恆沒有跟你討論過?他最近似乎有大筆投資的計劃,所以來找我商談。”

  “找你?為什麼?”知道那是陷阱,但顏雅淇睜著大眼踩進去。她太想知道到底是怎麼回事了。

  “啊,你大概也不知道吧,我是執牌的會計師,之前楚恆有很多帳務跟稅務上的問題,都是我親手幫他處理的呢。我想,他大概還是覺得我能幫他吧。”

  美麗的鳳眼中,有著很隱諱的笑意。林小姐在此刻占了上風。她很含蓄地得意且炫耀著。

  怎麼樣?舍現任而去跟前任討論這麼重要,不,該說是楚恆生命中最重要的事情呢,而現任女友顏雅淇一無所知。

  她有一時的失神,圓圓大眼頓時失去焦距,傻傻的望著那個從身材到打扮到能方都百分之百及格的林小姐。

  可是林小姐的心不好。她是故意來講給顏雅淇聽的。一字一句都好像刀子一樣,輕輕的,一下一下劃過她心口。

  “我呀,真的很擔心他,他要投資的,好像是很危險的項目呢。”林小姐簡直要發出聖母的光髻,瓜子臉上愁容滿布,“何老板是你舅舅吧?也是,如果是你舅舅開口要求楚恆出資,那楚恆也不好拒絕,當然也沒辦法跟你討論了。”

  “我……”顏雅淇的喉嚨突然干了,聲音啞啞的。

  “還是說,你也支持你舅舅?那個條件真的很過分呢。”林小姐講著講著,都泫然欲泣了,“不會吧,你不是這樣的人,我相信你不是的。所以才妄想,也許我們能談談,或許還有轉機--”

  很奇怪的,在這種時刻,顏雅淇想起一件小事。之前一見到她,楚恆就關電腦的那個動作,此刻在她腦海中,用極慢的速度重播著。

  那把言語形成的,淺淺劃過心口的刀,由林小姐親手使力,插到了底。

  噗的一聲,她的心仿佛破了個大洞,體溫從那里慢慢流失。

  慢慢的,從指尖開始,寒意蔓延了上來。

  前女友。多俗氣的橋段。沒想到楚恆也有這樣的過去。

  但誰沒有過去!顏雅淇自己也不是沒有前男友。何況,平心而論,在這麼混亂又尷尬的狀況下,找公正第三人--而且是具備專業能力的美女--來資詢,對事情本身絕對有助益。

  但她還是不爽,超不爽。生楚恆的氣,生前女友的氣,生自己的氣--為什麼她不但幫不上忙,而且還是制造問題的根源?為什麼她有這麼討人厭的家庭背景,像一件濕透的外套緊緊包住她,脫也脫不掉,讓她腳步無比沉重?

  發悶了好幾天,假裝在忙工作、趕出刊日,瘋狂加班之際,其實思緒無時無刻不都被這件事給占據。除了重新投胎之外,有沒有擺脫舅舅表哥等人糾纏,又繼續跟楚恆在一起的可能?

  壞就壞在楚恆太會賺錢了。本來這應該是個大優點的,畢竟多金是白馬王子的標準配備;但問題是,她舅舅一定不會輕易放過這條大魚。

  與其這樣,她是不是干脆放棄比較好!反正,他也有那個條件一百分的前女友在身邊嘛。

  對啦對啦,林小姐心地不甚善良,可是那也只是剛好而已,誰叫楚恆自己那麼重視條件跟投資報酬率?他們很相配的啦。

  當顏雅淇陷在苦問思緒中反反履履時,楚恆居然也沒有主動聯絡她。這其實很反常,之前只要一兩天見不到面,兩人就會受不了,一定會硬擠出時間相聚一下。而這次她不去診所,不去酒吧,電話也不打,就真的清靜了這些天。

  為了怕被同居人表妹問東問西,她每天還得很悲慘的刻意加班,忙到晚晚的才回家。

  所以說,談戀愛真是煩死了,談到頭暈腦脹,天地變色,偏偏地球還是照常轉動,太陽每天還是落下又升起,薪水還是不太多,帳單還是一大疊,討厭的人事物都不會憑空消失。

  終於,她決定她受夠了。

  心情爛的時候,都會女性都怎麼舒壓?她自己做流行雜志的,這種專題她幾乎每一季要做一次。泡湯、喝下午茶,逛街、出國旅游甚至談個小戀愛……

  說到底,最簡單又容易達成的,不就是找間調好氣氛佳的精致酒吧,喝點小酒,跟知情識趣的帥酒保打情罵俏個幾句嗎?

  所以她來到酒吧根本是天經地義的事,跟酒吧是誰開的,可是一點關系都沒有!她現在根本不想看到楚恆,見了面只是更復雜而已--

  一路上一面催眠自己,一面又忍不住仙笑。到底要騙誰啊?!

  好吧,如果不小心見到面,她一定會保持冷酷又成熟又疏離的態度;面對這種會回頭找前女友的男人,不管他理由多充分,顏雅淇都不想給他好臉色看。

  她一進酒吧,就覺得奇怪,照說這個時間客人應該很多的,不過,只坐了三成不到,刺眼的是那些臉色不善的黑衣人,三三兩兩大搖大擺,杯盤狼藉,吃喝談笑得正開心,當自己家一樣。

  她走進去,眼晴越睜越大,到最後根本是怒目相視,狠狠一路瞪過去。

  “這些人是什麼時候開始進駐的?”她走到吧臺前了,指著那些人,對一臉莫側高深的小胡子酒保質問,“為何沒有人告訴我?”

  “老板說他會處理。”酒保大哥永遠不動聲色,輕描淡容說。

  “處理?這算哪門子的處理?你們連趕人都不會嗎?”杏眼圓睜,大小姐她正好這陣子來一肚子悶氣無處發泄,轉身就想去幫忙“處理”。

  可惡,必要的時候,她包包里的殺蟲刊也絕對可以派上用場。要趕蟑螂還不容易嗎?在客氣什麼?

  氣勢洶洶的她才走了兩步,手肘就被牢牢握住。

  其實楚恆剛剛就坐在吧臺的最尾端。黑暗中的他還來不及開口,眼睜睜看著顏雅淇走進來,卻完全忽視他。但還好及時抓住她了,因為,如果放她走過去,一定會鬧得很厲害。

  小姐回頭,惡狠狠瞪他一眼,“你放手!”

  雖然暗暗覺得她生氣的樣子還是好可愛,但此刻時間想那些了,楚恆低聲下令:“你跟我進來。”

  “不要!我要去趕人!”

  “噓,先別大聲,跟我進來。”

  在眾人注目下,楚恆半拖半拉的把小姐帶進後面辦公室。門一關,顏雅淇就發飆了。

  “你到底要跟我講什麼?為什麼要阻止我?”她極為不滿,“沒想到你是怕事的人,跟那些混混流氓有什麼好客氣的?全部趕走就是了,你要是不想出面,我來幫你的忙!”

  他沒有放手,繼續緊握著好像一放手就會立刻轉身狂奔的小姐,一面試圖要安撫,“能不能冷靜一點?你如果一來就鬧事--”

  “你說我鬧事?”她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外面坐的那些人,把正常客人都趕跑了,你不去處理,反而回頭罵我鬧事?”

  “聽我說。”他索性兩手都抓住她的肩,讓她跟自己面對面,“那些人看起來討厭沒錯,但在勸過之後,現在態度有改善了,來店里消費也有付錢,我沒有理由趕人。”

  認識以來,她第一次見他這麼急躁又紊亂的樣子。也是第一次,她發現自己沒辦法被他說服,心平氣和聽他的話。

  顏雅淇靜了下來,臉上紅暈還在,但狂怒的表情像浪潮一樣漸漸退去。

  “有付錢就好!”半晌,她不可置信地反問,“對你來說,錢真的是這麼重要的東西?”

  只要有賺錢,就什麼都好、都可以嗎?

  楚恆當然看見了她神情的轉變,略皺著眉,他認真地解釋:“開店做生意,是不能選擇客人的,就像醫生不能選擇病人一樣。這是我的工作。進來消費,沒有犯法又不妨礙到別人的話--”

  “可是,我討厭他們。”顏雅淇說出了真心話,小嘴倔強地一抿,“我不要他們在你店里出現。所以我還是要叫他們滾,以後不要再來。”

  他銳利的視線緊盯著她。

  “你若這樣做的話,也是用強迫的手法,達到自己的目的,那麼,跟外面那些人,又有什麼不同?”

  這是最後一根稻草,壓垮了她多年來努才建立的防護墻。

  自小到大,從母親手中到自己身上,她一次次劃清界線,努力讀書,認真生活,都是為了要跟他們那些人有所區別。沒想到,在最親近的人心中,她跟那些流氓並沒有太大不同。

  在那一刻,她突然完全了解了母親當年的心碎。本來以為嫁給溫文儒雅的老師,自己就可以變成另一個人,單純、平凡、踏實地過生活;但改變的始終只有時間,人的本質是不會變的。

  “你說得對。”最後,她很冷靜地說著,俏臉上抹去所有表情,連眼眸都是冷的。

  “我跟他們沒有不同。而我跟你,是完全不同世界里的人。”

  “我不是那個意思,不要這樣扭曲--”

  她掙脫他的掌控。這也是第一次,她主動從他手中退開,拒絕他所有接觸。

  兩人就站在初吻的發生地,也曾火熱纏緯的小辦公室里,面對著面,距離這麼近,心卻離得好遠。曾經有過的甜蜜,此刻看起來都如此諷刺。

  “沒關系,受不了的是我。他們不走,那我走好了。”顏雅淇最後這麼說,受傷的神情在她小臉上始終若隱若現。

  “也好,我們都冷靜一下。”楚恆同意了。

  他居然同意了。

  顏雅淇靜靜看他一眼,深深的,久久的。

  “嗯,再見。”
作者: long032    時間: 2013-5-7 10:16 PM

第九章

  說了再見,但整整一個月,他們沒有再見。

  一個月好像不長,但古有明訓,熱戀中的人,日不見是如隔三秋,這樣算起來,他們都九十年沒見了。

  九十年又怎樣,顏雅淇覺得自己都老了一百歲了。

  不過就是回到之前的生活,每天正常上班,加班,下班,跟表妹吵吵嘴,有空時整理房間或逛逛街,很正常的過日子。但一整個人都不對了。好像身體的一部分被拿走,雖然不足以致命,不過,她漸漸也知道,自己應該沒辦法再像以前那樣無憂無慮的大笑了。

  男人是否有錢,帥不帥都是次要,對她來說,能讓她笑,能保護她,這樣就是一百分了。

  楚恆是一百分。可惜,他也是零分。所有跟她舅舅那些人不能劃清界線的,全部都零分。

  不能心軟。一心軟,就會落入回圈里。被看不起,產生怨慰,無盡的爭執,最後終致毀掉在一起的甜蜜。

  可是,堅持的代價,就是寂寞。她好想他啊。想他認真工作時的神情,總是命令式的語氣,取笑她的時候眼角的淺痕,藏在霸道底下的溫柔,對她總像是永遠都不夠的渴求與迷戀。

  從身體到心靈都想念他。唯一不想念他的,是被他拿走的那一部分。

  真是的,就當作還債吧,畢竟一路下來,顏雅淇在楚恆自作主張下欠了一屁股債。到底有多少?一千一百萬?更多?更少?

  突然,她心念一動。

  在一片黑暗中,猛然從床上坐起,甚至跳下床開了燈,在房間里焦慮地走來走去。翻箱倒櫃,乒乒乓乓制造出許多噪音。

  “你在干嘛?”被吵醒的倪夏生揉著眼晴,在房間門口出現,“為何半夜在翻東西?你要離家出走嗎?”

  “夏生,我問你。”猛然抬頭,她雙眼亮得猶如寒星,完全沒有睡迷糊的樣子,“你為什麼從頭到尾,都不覺得外公留房子給我是很奇怪的事?我們一樣都是外孫女,為何特意留給我,卻沒有給你?”

  大半夜的被這樣一問,倪夏生本來就不甚靈光的腦袋,更加的不管用,她傻傻望著表姊,發呆了幾分鐘。

  “為什麼?”她也小聲自言自語,“因為外公比較喜歡你!因為你小時候住過那里,想留給你做紀念!”

  顏雅淇立刻嗤之以鼻,“別開玩笑了,有可能嗎?”

  “那……”平日的艷女此刻只是個傻妞,她呆呆地望著表姊。

  “關於房子的通知,都是表哥他們打電話或寄東西來,也就是說,全都是舅舅主導的,對吧?”顏雅淇翻著倒出來滿地都是,平常收到就塞進抽屜、根本看也不看的一大疊相關文件。

  “我一聽說這件事就拒絕了,但他們還是一直堅持要我去辦手續什麼的,不是很奇怪嗎?他們不是會把錢往外推的人,老房子雖破,賣得出去也是一筆收入--”何況,還真的有人想買,比如楚恆。

  倪夏生也跟著盤腿坐下,一面隨手翻翻那些文件,“我還是不懂,你為何睡到一半,突然想到這件事?”

  “我在想楚恆。”說著,看到表妹臉上露出賊笑,顏雅淇瞪她一眼。

  “我是在想,很久以前,他在老房子跟我見過一次面,那時他是透過房屋仲介去看房子的。如果老房子真的是我的,應該是我才有權賣房,所以,之前到底是誰委托仲介的?”

  “舅舅他們啊。”

  “我想也是。但一邊賣房子,一邊又說要過戶給我,這不是很奇怪嗎?”

  慢慢的,顏雅淇的手有點發抖,嗓音也是,“我一直不想面對,就是以為他們至少……還……我們還叫他一聲舅舅……”

  表姊妹倆陷入沉默,都在翻找著文件。最後,一對照之下--

  完全沒有過戶之類的資料。而顏雅淇被迫要繳交的遺產稅、贈與稅、種種手續費等等,卻一項也不少。

  簡單來說,這個她們還叫一聲舅舅的男人,根本沒打算把房子給她,卻假借過戶之名,從顏雅淇身上又刮了一筆。

  “為什麼不是我?”倪夏生此刻也有相同的困惑了,“我應該比你更好騙才對呀,為何他們會找上你?”

  “因為像你說的,我小時候在那里住過。而且,我是……我是……”

  她是大笨蛋。

  看似聰明,她心底深處卻還是偷偷的、傻傻的抱有一絲希望,以為電影或小說里重情義的黑道是存在的,他們至少對家人有感情,會憐憫一個失去雙親的孤女,會稍微珍惜她僅有的童年回憶。

  極短暫,卻也極珍貴的快樂回憶。住在老房子的那段時間,她還是有父母疼愛的小女孩,生活雖不富裕,卻單純穩定,直到外公的仇家又因為嫌隙上門來,他們被迫匆匆搬離。

  連這樣的回憶,都沒有了。

  天底下就是有這樣的惡人,只要能賺錢,什麼都說得出來、做得出來。

  楚恆也是這樣嗎?他也是嗎?

  她不信。絕對不願相信。

  好像在夢游一樣,想確認的顏雅淇,安靜地拿起手機,開始按號碼--

  倪夏生警覺不對,立刻伸手抓住她,阻止。

  “小淇,你要打給誰?現在是半夜兩點半!”

  被表妹這麼一說,顏雅淇才突然清醒,趕快把手機按掉。嚇得心臟卜通卜通跳得好大力。茫然抬起頭,她傻傻地望著倪夏生。

  好像變回到多年前那個無助的小女孩,仰頭問母親:“爸爸呢?爸爸去哪里了?我們又要去哪里?為什麼又要搬家?”

  而傻大姊表妹的動作,像當年的母親一樣,好溫柔好溫柔地,伸手抹去她臉上不知不覺中流下的淚,輕輕說:“沒事的,我們都已經長大了。”

  長大了,不該再抱有傻氣的期望,也不可以再相信不值得相信的人。

  輕輕的便咽聲中,手機突然大鳴大放,把表姊妹倆都嚇了一大跳。

  顏雅淇連忙擦掉眼淚,接起叫個不停的手機,“喂?”

  迅速回撥的人口氣非常不好,霸氣質問透耳而來,“怎麼了?發生什麼事?你還好嗎?”

  “我……”卻是一開口就哽咽了。

  那一瞬間,她只想到打給楚恆,告訴他房子的事,告訴他舅舅是怎樣的人,告訴他……也不知道要告訴他什麼,也許只是想聽他的聲音。想確認他是可以相信的對象,不會為了錢拋棄她,傷害她。

  但這是多麼傻的一個舉動。別鬧了,回到現實吧。

  她深呼吸好幾大口,強迫自己冷靜,才慢慢開口,“抱歉,我剛剛按錯了。吵醒你睡覺嗎?不好意思,趕快繼續睡吧。”

  楚恆在電話那頭沉默了幾秒鐘,惱怒之意同時傳送過來。

  “真的沒事,我也要睡了。再見。”她在第二波眼淚掉下來之前,迅速把電話掛掉。

  又沉默對坐了一陣子,倪夏生都忍不住打了幾個呵欠。顏雅淇趕她回房間去睡,自己卻毫無睡意,整理著一地散亂的文件,一張張,一份份,強迫自己抽離情緒,慢慢的,認真冷靜的看完,好好的接受事實。

  等到再度起身時,她盤坐太久的腰跟腿都麻了;緩緩伸展,踱步到窗前,懶腰才伸到一半,她整個人就像被雷打到一樣,完全愣住!

  樓下小巷子里,一輛熟悉的SBMW房車剛剛停下,大燈一關,她的手機立刻響起,在靜謐的凌晨,鈴聲如此刺耳。

  “下來。”她接起來,是剛剛駕車趕到的楚恆蠻橫下令,“我不管你怎麼說,不管你有沒有事,反正你下來給我看一眼就是。”

  她丟下手機,想也不想地飛奔下樓。大門一開,眼前是一個頭髮亂亂的,胡碴亂亂的,俊臉臭臭的男人,對著她,張開了雙臂。

  顏雅淇毫不猶豫地投入那個懷抱中,緊緊相擁。

  她生命中的男人沒有一個真心愛她。只有這個男人,雖然他可能愛錢比愛她還多一點點,雖然他還有別的、更好的選擇,可是,他對她是真心的吧?

  說不要見面,他就不吵她。可是,電話一響,他馬上接了。一聽到她疑似在哽咽的嗓音,就什麼也不顧的飛車趕來。

  是真心吧?

  “可以愛我嗎?就算……CP值很低,我沒有錢,也不是會計師,老房子也不是我的,從來就不是……”她反反履履說著莫名其妙的話。

  “噓。”楚恆捧起她淚濕的小臉,注視她的眼神如此炙熱,“我要吻你了,別說話。”

  久別重逢的熱吻如燎原野火,辣辣地狂燒起來。兩人吻得如此激烈投入,連在樓上窗邊偷偷望著的倪夏生都感染了熱度,臉蛋燙燙的。

  “嘩。”倪夏生離開窗前,手掌按住臉頰降溫,忍不住喃喃自語,“趕快去睡覺好了,我什麼都沒看到,沒看到--”

  經過了這一切之後,厭倦了隨時會看到黑衣人的生活,顏雅淇想逃離。非常非常想。

  而對於差點失去的情人,當然是對方說什麼都答應,所以楚恆排除萬難,把千頭萬緒的工作都安排好,陪著顏雅淇去旅行。

  說是旅行,也只是三天兩夜的小規模。不過可以暫對丟下煩人的現實,從身體到精神都抽離日常生活,其實是非常奢侈的一件事。

  “你上一次度假是什麼時候?”兩人手牽著手,在一望無際的沙灘上緩緩漫步時,顏雅淇這樣問身邊人。

  楚恆想了很久。在如此溫柔的海風中,他一向轉得又快又精準的腦袋也好像遲純了。

  “嗯……大學時代吧。醫學院時的畢業旅行。”他最後這樣答。

  顏雅淇詫異了,她停住腳步,轉過來瞪大眼晴看他,“你開玩笑的吧?大學畢旅之後都沒有去度假過?你跟以前的女朋友都不會去嗎?”

  此題楚恆拒絕作答,“跟前女友有關的話題,都不準問。”

  “為什麼?”她抱住他的手臂,仰著小臉問:“你都不會想去度假嗎?有空時出去哪里走一走,住個一兩天?”

  “我沒想過,因為一,我沒有空,而且二,度假是投資報酬率很低、風險又很大的事。旅伴、地點、天氣……不可控制的因素太多。”他拽拽地說。

  不過她想來,他就陪她來了。所以她給了他大大的擁抱,緊緊的摟住他,久久不肯放開。

  楚恆嘆了一口氣。

  “你看,就是這樣,所以我之前才覺得,也許一段時間不要見面比較好。”

  “什麼呀?為何又回去講這個?”

  “你讓我沒辦法專心思考。”他無奈地說,好像在分析投資走向似的,“我這陣子有很多棘手的事情要處理,需要集中精神;可是,你真的很麻煩。”

  “現在是怪我??”顏雅淇略瞇起眼,反問。

  “當然是怪你,全都是因為你的關系,你還懷疑嗎?”

  兩人居然在珍貴的度假中,優美的夕陽下、浪漫沙灘漫步時,吵起來了。

  顏雅淇干脆一把推開他,舊仇新恨齊上心頭。要算帳大家一起來!

  “既然這樣,那就拉倒啊!你可以回去找那個又不麻煩,又不?唆,有品味又有氣質,投資報酬率超級高,還有幫夫運的會、計、師、林、小、姐!”

  最後幾個字咬牙切擊,簡直像是從齒縫間磨出來的。

  楚恆也站定,雙手抱胸,神態優閑,傍晚的幕色中,他好看得猶如偶像劇中走出來的人物。他閑閑望著快噴火的顏小姐。再度確認了就是這個活色生香的模樣,從一開始就抓住了自己。

  “吃醋了?”他眉一挑,戲謔地問。

  顏雅淇不發一語,轉身就走。她真的真的只想跟他好好度兩天假,什麼都不管不想;結果這個討厭鬼,才講沒幾句,就要這樣氣她!

  “我不會跟你在沙灘上跑步追逐的。”他的風涼話還追上來,“你要聽我解釋,就給我乖乖站在那里。”

  她真的很想拔腿就跑,跑得遠遠的,才不要乖乖聽話!

  不過,想是這樣想,雙腿顯然不與大腦合作,超沒志氣的,走了兩步就又停住了。為了維持少得可憐的尊嚴,她硬是不肯轉身,死命盯著遠處的海浪,以及浪潮中的小島。

  身後,海風送過來楚恆清朗的嗓音。

  “我確實去找過林小姐,因為我需要客觀及專業的分析。但我不只找她,她只算是第二意見而已。”他坦然說著,“關於你舅舅要求的開發案投資,我花了很多時間研究,因為我承認我想賺錢,也想買下老房子,而且再怎麼說,他是你舅舅。”

  “那只是稱呼而已。就像有人名字叫美女,她不見得是美女一樣。”顏雅淇嘀咕著。

  楚恆不管她,繼續說下去,“想要雙贏,也想要一勞永逸,幫你處理掉討厭的事,結果就是卡死。我終於明白,我也犯了天下投資者都容易犯的錯,也就是--太貪心。”

  “因為你就不是投資之神,萬能的超人嘛,不是什麼都能解決的。”她忍不住再度嘀咕,不過不敢講太大聲。

  “你確實又麻煩,又?唆,投資報酬率不明朗,有時品味真的……讓我不習慣。”沒有好壞批判,只說不習慣,這話讓楚恆說出來,已經算很客氣了,但聽者還是臉色一沉,小臉都黑了,連窈窕背影都散髮一陣怨氣。

  楚恆感覺到了,當然還是要說下去。

  “不過,我還是滿腦子都是你,想盡辦法都要跟你在一起。所以現在決定了,能賺到錢最好,不能也沒辦法。你已經升級到不能動的本金等級了,就這樣。”

  就這樣?他的解釋就這樣?

  很有他的風格,但……一點都不甜蜜啊!

  慘的是,顏雅淇居然完全買單,又好氣又好笑的甜意,好像浪潮一樣溫柔舒緩的涌上來,一陣陣,撫慰著她疲憊的身心。

  四周的灰色越來越濃,海風陣陣,她緩緩回頭,注視遼闊天地中,那個在她身後守候--用一種很傲氣又欠打的姿態--的俊挺男人。

  “我也不會流著眼淚飛撲到你懷里的。那種戲碼演過一次就夠了。”她故意學他之前的傲慢語氣,“你想抱我的話,給我乖乖自己走過來。”

  楚恆微笑。完全沒有考慮的大踏步走過來,抱住了她,摟得緊緊。

  可惡,這個人!連乖乖聽命的時候,都這麼有氣勢!

  “我真的很麻煩,對不對?”她在他胸口喃喃說。

  “女人,你會不會抓重點?我剛講了那麼多又那麼大聲,附近散步的游客都聽到了,你還不滿意?”口氣帶點斥責,動作卻很溫柔,如海風般的輕吻拂過她的額頭、發際。

  “我對你很滿意,是對自己不滿意。”仰起小臉,顏雅淇好認真好認真地說給他聽:“我真的會帶來很多麻煩,我舅舅,表哥他們--”

  他一下一下聽去她的猶豫和憂慮。

  “每個人都有麻煩的親戚朋友,只是程度不同而已。放心交給我吧,我會處理。”

  顏雅淇堅決地搖頭。如果這樣,那她跟她母親、阿姨有什麼兩樣!多年來的磨練,從小看到大的經驗,只讓她落入相同的案臼的話,未免太沒出息。

  “不,不行。”她抱緊他,緊得透不過氣,“不準你自己行動。我是你的合伙人,不是需要你照顧的員工。你聽見了嗎?”

  楚恆輕笑,“我從來沒有過合伙人呢。”

  “我就是第一個。也是最後一個。就這樣!”

  她迎上去,以甜蜜紅唇,充滿決心地,蓋了一個章。

  以此為證,交易確定。

  當晚,他們沒有投宿跟楚恆財力匹配的溫泉大飯店,而是選擇一家湯屋。

  本來顏雅淇不太理解,但看到他鷹般的眼神,跟服務人員詳細請教,聊得極為盡興的模樣之後,心里就有點底了。

  “嗯,很有趣的經營方式。”回到房間,他的眼眸閃閃發亮,當然不是為了夜市買回來豐富的小吃,也不是為了懶洋洋半躺在沙發上的美女。他開始分析今晚收集的資料,“你知道嗎,這家溫泉旅館的老板,是聽說很多人買了大樓單位只是過來度假用,所以主動出擊,跟這些住戶討論合伙,改裝潢後,在閑置的時間當湯屋出租,以至於房間分散在不同棟的不同樓層。只要能夠突破不便,集中管理,這就是雙贏,不,三贏的局面--”

  “你真的很沉迷於賺錢耶。”顏雅淇翻了個身,T恤下的美腿大方展露,她懶懶看他一眼,“對於15號那間老房子,你可以死心了,那根本沒有正式轉到我名下,我雖然很想賣給你去改建成酒吧賺大錢,但是辦不到。我舅舅不會輕易放手的。”

  楚恆沉默片刻。

  “我不想改建成酒吧了,那個想法,已經被我放棄。”他慢慢說。

  “那你買它干什麼?那房子真的地點不好又破舊,而且那一整區都鬧鬼耶,難道要改裝成鬼屋主題樂園?”

  “我只是……以為……”他居然有點尷尬,清了清喉嚨,“呃,我以為你可能會想要回去住。我是說萬一,萬一你想的話--”

  所以他想買下改建,是為了她。而因為卡在這一點,無法跟會賺大錢的社區開發案並存,所以苦惱。

  照理說,他應該毫不猶豫的犧牲掉根本不會賺錢的選項啊!

  看他吞吞吐吐的樣子,顏雅淇忍不住要笑。那笑意如蜜般甜。她還對著他勾了勾手指,此刻好像她才是大王。

  “過來。”

  這種時候就不要再計較誰有主導權了。楚恆很識相的緩緩走過去,也很識相的被她拉到沙發上,辛苦地跟她一起擠,還要小心不跌下去--

  解決方法好簡單,她干脆趴到他身上。剛泡過溫泉的嬌軀溫暖柔軟,她漾紅著臉,扭啊扭的,把身上的薄T恤主動脫掉了。

  “來度假,還要一直想投資的事嗎?”紅唇輕吻著他的臉畔,唇角,逃逗又撒嬌地呢喃著,“這種時候……有CP值更高的事情可以做吧?你說對不對?”

  當然對。她是唯一能凌駕金錢、投資,讓他腦袋一片混亂的人。

  “你真是妖怪。那間鬼屋出來的鬼。”他的嗓音略啞,親昵地取笑她。大掌握住她的腰,讓她挺起上身。那迷濛的眼神,紅潤的唇,泛著淡淡紅暈的雪肌,柔媚誘人的曲線……是他見過最美的風景,任何損益表格線條都比不上。

  小別勝新婚。當夜,兩人扎扎實實地體會到了這一點。

  在纏著他磨蹭時,她用又軟又甜,男人絕對無法招架的語氣,輕輕訴說著。

  “我喜歡你……想要照顧我,把我放在心上。真的,好喜歡呢。”她好甜好甜,“可是……也要問問我啊。”

  “問你什麼?嗯?”他忙著享受軟玉溫香,只剩一半的神智是清醒的。

  不,可能根本不到一半。

  “要跟我商量啊,問問我的想法。嗯……輕一點……”足以讓男人骨頭酥軟的嬌聲繼續,在最適合的時間,幫這位強勢男人洗腦。

  “那就不是驚喜了,親愛的。”他咬著她的頸側,耳根。

  “不過別怕,我懂你的意思。我想請問,我是否可以--”

  他在她耳際吐出連串的要求,夠尊重了,卻也私密、夠赤裸、夠露骨,聽得她滿臉通紅,全身發燙。

  “不要說了啦……”她羞得輾轉閃躲,但還是被他握住了下巴,狠狠地纏吻住。堅硬的男性不斷磨蹭她,讓她毫無辦法地軟化、濕潤著。

  “是你要我問的。所以,可以嗎?”

  水汪汪的大眼偷偷瞄他,很快又閉上,不敢多看那張流露赤裸情欲渴求的俊臉。被吻咬得紅潤潤的唇輕啟,細細答應:“好嘛,都聽你的就是了……”

  受到這樣的鼓勵跟同意,男人再也忍不住,兇悍又霸道地占領已經完全為他準備好的甜蜜。

  一下一下,越來越深重。一步一步,他們越來越靠近。終於,在快感爆炸之際,兩顆心融在一起,再也不能分開。

  余韻中,他完全放松地愈靠在她身上,再也不想動;她顫抖著緊抱他,剛才在極致中哭出來的濕濕小臉埋在他肩頭。

  “還沒結束,你知道吧?”懶洋洋的,被滿足的男性嗓音沙沙的,無比性感地在說:“你答應我的,今晚才剛開始。”

  “嗯……”她輕咬著他的肩,軟綿綿地回應,“那你也答應我的,以後……會跟我商量?去找前女友的話,也會告訴我?”

  “我有答應這件事?”

  “有啊,難道你不想認帳?”她委屈的大眼睛瞬間盈盈欲淚,“你欺負我欺負成這樣,然後拍拍屁股想走,不負責任了嗎?”

  他拍了拍屁股--不過不是他自己的,而是像桃子一樣圓潤的翹臀--溫柔地安撫保證:“我說話算話。不管是今天晚上,還是以後每天晚上。”

  當然了,君無戲言,這位大王,說話一定會算話的。

  而她,應該只要專心當個寵妃就好?!

  嗯,就這樣決定!
作者: long032    時間: 2013-5-7 10:17 PM

尾聲

  有眼晴的人都看得出來,顏雅淇真的在熱戀了。

  沒想到一向堅強的她,談起戀愛來,也可以是個徹徹底底的小女人;對楚恆言聽計從,什麼都以他為主,他說了算。

  對這件事看不順眼的,大有人在。比如大名鼎鼎的何萬澤何老板。

  他約了外甥女出來吃飯,人是都來了,打扮得漂漂亮亮,卻是兩個蠢貨。

  問什麼都不知道,一臉迷茫。倪夏生本來就不聰明,但顏雅淇明明從小到大都是很可靠的,這會兒到底是發生什麼事?

  “你這麼笨嗎?我上次不是叫你問他資金的進度,你問到什麼了?”何萬澤皺著眉,滿臉不爽地瞪視眼前只顧著吃的顏雅淇。

  “我問了啊!他說了半天,我又聽不懂。”顏雅淇撇撇嘴,“誰叫我從小窮到大,就沒概念嘛。”

  “你--”何老板火氣上涌,還要硬逼自己先冷靜,緩緩開口,“好,我只是要你搞清楚,他在籌的資金,目前籌到多少了?我們這邊很急著要。”

  “我知道啊,我有跟他講了。可是他說你那些兄弟在酒吧或診所附近繞來繞去,很影響生意耶,而且還引來管區注意,警察現在也照三餐來關切,害他最近沒辦法賺錢。這樣很討厭耶,他對我越來越樞了。”

  “我已經把人撤走了!警察煩死了,叫他不用這樣防著我們!”舅舅炸了,國字臉都黑掉,“不要找這些爛藉口,快點把錢準備好!你也克制一下,東要西要的,搞得這麼浪費干什麼?”

  有錢在手,果然像楚恆說的,會有力量;那些貪心,有所求的,只能小心翼翼伺候著,等著有一天得手。在那之前,不敢輕舉妄動。

  何老板就是最好的例子。他為了想要挖到大錢,現在根本對楚恆百依百順,反過來受制於他。想要利用顏雅淇,卻發現這個外甥女各式名牌買個不停,露出這麼拜金又膚淺的真面目!太令舅舅痛心了!

  眼看他的失態讓外甥女們面露恐懼,何老板強壓下來,臉都僵掉了。他捺著性子哄:“你們不要怪舅舅急,我也是為你們好啊!我好歹也是你們的娘家,一輩子都是你們的靠山,有點錢在我這邊,這天經地義,對吧?”

  “可是他又沒有說要娶我。”顏雅淇嘟著嘴抱怨,一面撥弄手上的香奈兒鑲鑽名表,讓她舅舅瞪得眼睛都快掉出來。她無比哀怨地說:“我還欠他很多錢,買這些很貴的耶。而且,他還在跟他前女友糾糾纏--”

  “啊,你是說那個林小姐?她還是楚恆的會計師對吧?”倪夏生適時插話。任務完成後又繼續低頭猛吃。

  何萬澤火大到猛拍桌,怒孔:“不要再講那個笨蛋了!什麼鬼會計師,上次還給我在開會對當場嚇哭!哭到根本屁都放不出來,查個鳥帳,叫她給我滾!叫楚恆換別的人來當代表!”

  “沒辦法啊,楚恆堅持要用她,我也好氣喔。”委屈到快哭了。

  “你……你到底有沒有出息?被一個男人這樣吃死死的,連一點手段都不會用嗎?”

  “就是不會,所以我連老房子都保不住,還白白繳了好多奇怪的費用哦。那個會計師林小姐說會幫我查清楚--”

  講到這件事,心虛的何萬澤自然不敢多說。他像是吞了毛毛蟲一樣,表清變幻莫側,無比精采。

  “算了!反正你快點弄清楚他資產的狀況--”

  “我也很想啊,可是我多問幾句,他就覺得我要騙他錢似的,很防著我耶。大概舅舅的名聲不太好吧。”她托著腮,苦惱地說,“萬一被他甩掉怎麼辦?”

  “你小心一點,好好伺候人家,哄得他乖乖的把錢拿給舅舅投資,懂了吧?”

  千叮嚀萬交代之後,何老板拂袖而去,根本沒有關心外甥女們的生活。他關心的只有錢。

  “真遜。”何老板背影一離開,顏雅淇表情立刻變了。剛剛那個傻女消失,回到原來正常模樣。

  “舅舅根本沒有當年外公的氣勢,人笨又貪心,想學人家搞什麼土地開發賺錢?想得美!社會、法治都在進步,他們這種傳統款的流氓根本就落伍了。”

  “小淇,你也跟著進步了,演技真的不是蓋的。”倪夏生無比贊嘆崇拜地看著表姊,“超自然,連我都差點要相信了。”

  顏雅淇笑瞇瞇,表情說有多甜就有多甜。

  “對啊,常常練習的關系。楚恆也說我很有說服力呢。”

  “是,你對楚老板最有說服力了。”倪夏生不以為然。她雖是傻大姊,在這種事情上面可不笨,何況她是最了解表姊的人。

  “你裝作什麼都聽他的,但實際上根本相反,對不對?”

  “哪有這種事,他最霸道了,伴君如伴虎耶,我很辛苦--”

  倪夏生揮揮手,“好啦好啦,你說這樣就這樣,你們高興就好了。”

  別人她不知道,但顏雅淇自己是挺高興的,不再把所有責任扛在肩上,有個值得信賴的堅強後盾可以互相支援,商量討論的感覺,真的很踏實,很好。

  跟倪夏生吃飯閑聊到很晚,顏雅淇才踩著高跟鞋,往楚恆的診所走去。今天可是特意裝扮得一副無腦拜金女的模樣出現在舅舅面前的,撐到這麼晚,真的累死了。

  診所當然已經關上門,不過她自己拿了識別卡開門進去。穿過無人的候診區,直接連了楚恆的辦公室。

  一進去就開始脫下手表、項鏈,耳環,所有華麗昂貴配件都隨手擱在門邊小櫃子上。四寸高的Gucci高跟鞋東倒西歪丟在辦公室中間,她甚至大膽地反手去拉超合身的Versace洋裝拉鏈,當場就脫掉了。

  “你在干什麼?當我死人嗎?”有點無奈的低沉嗓音從電腦後面傳來。

  “好累哦。我真的不適合這種昂貴品味的打扮。還是這樣舒服。”顏雅淇瞬間只剩下一件蕾絲小褲和成套的胸罩,雪白肌膚被昏暗燈光映出淡淡光澤,大方展露著誘人的嬌軀。

  她當然不可能一直這樣暴露著,隨手抓起楚恆丟在沙發上的醫師白袍,披上了身。

  “你自己沒有衣服嗎?出門必備的大背包呢?”楚恆目不斜視地繼續打著電腦,冷靜反問。

  “沒帶。”她干脆地回答。

  兩人都靜了幾秒。可是,溫柔的空氣在他們之間流動著。

  因為夠信任了,不再存著流浪的恐俱,所以,顏雅淇不知不覺中,已經慢慢的不用帶大包包出門。她今晚可是提著美麗卻超不實用的愛瑪仕包包出現呢,只不過此刻皮包被她隨意丟在沙發邊。

  轉身慢慢走了過去,她沒扣的前襟露出誘人的黑色蕾絲,以及深深的乳溝。

  走到認真工作的男人身邊,小手擱上他的肩頭,輕輕按揉著。

  “今天工作很累吧?看診看到幾點,到現在還在忙?”

  “還好。”他又瞄她一眼,俊臉上表情嚴肅。

  “還有點事情要處理,你先不要吵我。”

  “真的嗎?就這麼忙,還嫌我吵?”她故意繼續摸他,寬肩、松開村衫扣子的頸部,甚至伸進襯衫里輕撫他的胸膛--

  “不要鬧。你先……”說著,他還往後一仰,想躲開。

  重心一不穩,她不小心--也是故意--跌坐到他腿上。

  楚恆再度嘆了一口氣。是,就是這個人,一出現,就可以讓他腦袋沒辦法正常運作,身體卻為她發熱,心靈被她融化。

  霸道的,真不知道是誰呀。

  “你都不想我嗎?整天都沒見面呢。”她在他懷里撒嬌,纏著他索吻,品嘗他線條優美卻嚴肅抿著的唇。

  “還好,我今天真的很忙,等回家再說好不好?”

  說是這樣說,他還是忍不住回應了甜甜的唇,強勢侵入,舌尖共舞,火辣辣地分享著彼此的渴望。

  “你真的能等到回家嗎?”翹臀底下,直有硬硬的東西干擾,她忍不住扭著腰閃躲,一面輕喘著取笑,“這是什麼呀?嗯?”

  “什麼都不是--”

  已經來不及了,小姐她大膽伸手去摸,結果,摸啊摸的,從他長褲口袋里摸出了一個深籃色的絲絨小盒子。

  “咦?”圓圓眼晴睜得好大。

  秘密被發現,楚恆什麼都沒說,他好像真的跟著變笨了。他不知道這種對候到底男人該說什麼。他也沒經驗啊!

  這里面,絕對是求婚用的鑽戒吧,可是,可是--

  她抱他抱得更緊更熱,再度主動親吻他,甜甜說:“怎麼辦?我跟舅舅說你沒打算要娶我耶……”

  “你打算再演下去?”求婚都還沒出口,就碰了軟釘子,有人俊臉整個拉了下來,表情越發嚴肅。

  “對啊,也只好這樣了。”她好乖巧地應了,搞得好像是楚恆的意思!

  楚恆哪里不知道她在搞什麼鬼,但眉一揚,也只能自認倒霉。罷了罷了,不就是他寵出來的?

  他低頭,欣賞著無邊的春色,一面冷冷說:“醫師袍是很神聖的。你沒資格穿它,馬上給我脫下來。”

  “干嘛這麼兇?”她小聲咕濃著。甜蜜笑意卻是藏也藏不住,在眉梢眼角流轉。

  “這麼希罕,還你就是了嘛。”

  很迅速地,神聖醫師白袍被隨手一丟,剛好蓋住了電腦熒幕。也好,反正暫時用不到了。楚醫師正在忙別的重要事情。

  她當然會任他為所欲為啊,因為他這麼霸道--

  沒關系,她願意喔,真的願意,當霸王身邊的小女人,一直一直這樣下去!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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